无绝 第56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云长流锁起眉宇,又用力抬了抬关无绝的下颔。

  他神情明显不悦,却明显不是护法设想的那种冰冷彻骨的恼恨,反倒是带了些轻柔的忧虑,“有人对你用刑了?”

  关无绝思绪回笼,愣愣道:“未曾。”

  他有些发蒙,觉得似乎从死牢里出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太对,如今更是“不对”到了极点。

  教主怎么……怎么还愿碰他?

  不讨厌么?不嫌脏么?

  云长流将护法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淡淡问道:

  “你没什么话要同本座说的么?”

  关无绝盯着教主那双清冽澄透的眼眸,缓慢地摇头。

  他早就无话可说,无可辩解。

  云长流又问:

  “也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这回他改了自称,语调也更加柔和,甚至带了关无绝听不出来的疼惜之意。

  关无绝眼睫忽闪一下,他沉默着,轻轻捧起云长流温度冰凉的。仿佛护着一碰即碎的珍宝一般,很小心很小心地将那只送回软被里面。

  然后他膝行着后退两步,深深地俯首,以额触地。

  “属下罪该万死,请教主赐罚。”

  这般卑微的举止看的云长流太阳穴一跳,眼神也暗沉下来,“好罢,看来护法是不愿开口了。”

  “——你无话说,本座却有话说。”

  话音未落,关无绝忽然听到被褥摩擦的轻响。

  他猝然抬头,竟见云长流一扶着床沿,紧蹙着眉吃力地想要将自己撑坐起来,却是摇摇晃晃,一副随时都要从床上跌落下去的模样。

  “教主!”这下关无绝哪里还跪得住,吓得噌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惶恐和请罪,慌乱地扑过去揽住云长流的背,“您别动别动……快躺下!”

  云教主其实早就等着护法过来扶他,此时顺势往关无绝怀里靠过去,心安理得地将头倚在他肩上,半闭着眼,淡然道:“不躺了,本座身上没力气,你抱我起身。”

  四方护法浑身上下都僵硬了一瞬。

  他用了四个呼吸的时间才勉力镇定下来,“……是。”

  关无绝仔细地撑着云长流慢慢坐直起来。

  他视线在床上一扫,正欲替教主将身后的枕头垫高了靠上,不料云长流先一步将往后伸了过去。

  “教主?您……”

  在护法不解的目光,云长流从容淡定地拽住了枕头的一角,用力远远一抛。

  ——于是那枚枕头,毫无悬念地落于不远处的地上,在空旷无人的养心殿内发出“扑通”地一声响。

  好一个余音绕梁,久久回荡。

  关无绝惊愕至极:“……”

  这……

  这算是……

  发生了什么!?

  却见云长流眸色清凉地扫了他一眼,了无波澜地开口道:

  “本座命你抱我,听不懂么?”

  关无绝目瞪口呆:“…………”

  他恨不得自己听不懂。

第63章 宛丘(3)

  此时此刻,关无绝当真是被云长流这一出弄的足无措,不明所以。

  他这回自认是听罪来的,且犯下的明明是不可能被宽恕的重罪,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和教主抱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教主对他的态度也离奇的很,竟是不怎么真生气的样子,更没有他想象了千万遍的失望与冷漠。

  关无绝一面将床上被子扯过来给教主裹上,一面偷偷盯着云长流的侧脸纠结地暗想:这不对……真的不对,教主究竟为什么不怨自己?

  总不能是在逢春生影响之下又失忆了一回吧?

  眼见着护法的目光越来越难以言喻,云长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他堂堂烛阴教主,又是扔枕头又是要人抱的,看着和耍小孩脾气般幼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关无绝进来时那样子,云长流一瞧就知道要糟。不这样赖皮地闹一闹,无绝铁定是要跪在那里不肯起身了,更不能好好听他说接下来的话。

  云长流轻拍了拍关无绝的,摇头叹道:“看你,本座还未来得及骂,怎么就先自己把自己吓成这幅样子。你这样……叫本座如何舍得再骂你了,嗯?”

  这句“如何舍得”,叫关无绝心内一惊又一疼,陡然乱成一团麻。他垂着眼睫,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道:“教主不要同无绝开这种玩笑,属下恃宠而骄,会当真的。”

  “哪个同你玩笑?真的不骂你。”云长流神情自若地倚在护法怀里,颀长的食指点了点关无绝的唇尖,清咳了一声,“安静,听我说。”

  “本座不管你这十日是怎么胡思乱想的,如今这里给你把话说清楚——”

  只听云长流一字一顿,极郑重地道:

  “这次逢春生毒发,与你无关,不怪你。”

  关无绝微怔,半晌,却是涩涩地苦笑起来,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反倒自嘲起来:“教主何苦为了属下说这般谎话……”

  云长流眸底倏然泛起冷波,“闭嘴,不是叫你听我说?”

  “说了这十日不跟你计较,可如今本座已经解释明白了,护法若再这么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他白皙修长的指不由分说地把护法衣襟一拽,凑上去,在关无绝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本座便亲你了。”

  “唔……!”

  关无绝浑身抖了一下,惊极惶极地倒吸了口冷气。

  他的猛地捂住口,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因着云长流还靠在他怀里,连躲都无处可躲。那唇瓣上的触感使护法如坠梦,他闭了眼又睁开。嗓音颤抖的不像样,“您,您……”

  事态的发展已然古怪至极。

  教主不仅和他闹,还叫他抱。

  还说不怪他。

  还咬他,还要亲他……

  关无绝只觉得荒唐得天地颠倒,所有的事都超出了他的预想,却不知他这般失措的反应逐一落在云长流眼里,只让教主心里被箍住了似的发闷。

  这回的事,他本就不欲多加怪罪,护法却先把自己由身到心地折磨了一遍,憔悴又惊惶地往那一跪,怎不叫他心疼……

  将关无绝怔怔捂着唇的拽下来,握在自己,云长流放缓了语调,神色柔和了些许:

  “说与你无关,是因为你想打阿苦的主意,此事本座早就知晓了。”

  关无绝那只猛地一紧,似是惊异至极。

  云长流适时地将指覆上,安抚般地与他十指相扣,继续道:“至于这回毒发的原因,本座自己清楚。那时与父亲对拼内力到了最后关头,怪我一时心急未能控住,内力消耗太过,逢春生毒没了压制,这才发作得那么狠。”

  清晰悦耳的嗓音,在傍晚的养心殿内如水流淌。

  大约没人能想象得到,这位向来不擅亦不喜言谈的年轻烛阴教主,有朝一日会这样耐心地字斟句酌,主动跟人解释这么多话。

  “自然,不悦也是有一些的。是恼你跪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不会辩解讨饶,连认个错都不会么?万一我真气昏了头,你就任我打罚?”

  “以往总这样也就罢了,如今你根基已有折损,还敢这样倔?你禁得起么!”

  关无绝完全乱了,脑子里像是生了锈般转也转不动。他听着云长流越说重点越偏,竟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起自己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不,不……等等,您说阿苦……”

  “早就怀疑你有鬼了。”云长流露出回忆之色,“那一日,本座要遣走阿苦,你来求情,本座便知道其有问题。”

  只不过,无绝那时候刚从昏迷苏醒,他不忍多加逼问罢了。

  “后来本座令花挽调查,多次核查了信堂的籍案。阿苦入教与端木临失踪的时间恰好相符,又同样曾被人刻意掩盖过消息。再想想万慈山庄之行,你要做什么,本座还能猜不到么?”

  “阿苦便是端木临,是当初我的药人。”

  “——你要用阿苦的命,去为我换药。”

  关无绝唇口微启,却喉咙梗塞得说不出话。

  他听着云长流沉静的声音,心内五味杂陈。

  原来教主到底还是想到了……

  所以教主明明早就想到了,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纵容了自己那么长时间?

  云长流略惆怅地捏着护法的指叹道,“其实何必如此,药堂已经查过,哪怕是九叶碧清莲也无法根除逢春生。不过是延命而已。”

  “本座本就欠阿苦一份命债一份情债,怎可为了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做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事。”

  “哪怕端木临不是阿苦,以无辜之人为己换命这等事,本座也是万万不能允的。你明明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还……”

  话音至此突然一顿,这回云长流好歹自己意识到又说的远了,终是无奈地摇摇头,虚握成拳掩唇咳了声,“罢了。不说你了,说也没用。”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口干,便扯了一把护法的袖口,目光投向案上,示意道,“水。”

  这回逢春生发作几乎把云长流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如今也该虚弱的厉害,却一连说了这么多。关无绝这么一想就忽然怕起来,他不敢耽搁,急忙扶云长流靠在床头,起身倒了水,自己先尝了尝水温才递过来,低声急切道,“教主莫再劳神说话了,无绝唤温枫进来服侍……”

  “这些天本座休息的还少么?”云长流并没有立刻接过水来喝,而是继续说道,“逢春生发作使人情绪不稳,这还是你上回说的。护法又这般善于惹本座生气,我怕一时控不住又伤了你,这才故意又缓了日才见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前几日他实在精力不济,每每清醒不了多久就倦得要昏睡过去,那副样子若叫无绝看去,铁定会使护法更加难受,他自然不愿。

  本该是令人温暖的话语,足以令所有患得患失的心上寒冰都消弭,可如今关无绝哪里还有心听这些解释,他固执地将碗凑到教主唇边。云长流终于接过碗来啜了口水,见护法还站着,便招了招,“坐。”

  关无绝在床上坐下,教主就又往他身上靠了上去,轻缓地道:“将你打入死牢只是权宜之计,不许怪我。还有,那时候毒发起来疼的不怎么清醒,看你慌得冷静全失,怕是又要做出什么自伤之事,下意识便推了你一把……也不许怪我。”

  关无绝喉结动了动,垂下眼,“无绝惶恐,教主本不必这样同属下解释……”

  云长流又咽下几口温水,把碗递给关无绝,神色渐渐柔和,望着关无绝道:“那你好了么?”

上一篇:我的小仙君

下一篇:契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