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01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云长流勉力抬眼看了看四周,难过地低垂了眼,细弱无力地吐字道:“……对不住……弄脏成这样……待会儿我给你收拾干净啊……”

  说着,他又吃力地去摸阿苦两只腕,没摸到新伤才放心地把落下来,虚弱地哄劝,“以后不要你取血了,真的……不要哭了好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逢春生折腾得昏了头,都到了这时候这小少主竟还没发觉阿苦为什么哭。

  他越这么说,阿苦越气越疼,只闭了眼把头一偏,任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云长流指勾着阿苦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肯……和我好么……”

  阿苦哽咽道:“我……”

  他真真是恨不能骂人,心道我何曾不肯和你好了,明明只是你自己犯病,不仅身上有病脑子还有病,不肯说话还不听别人说话!

  哪有这样的……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啊?

  可他说了一个字就呜咽起来,竟一时失声,只好在这片夕阳暮光下把小少主往怀里抱的更紧。

  幸而这回云长流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眸立刻亮起欣悦的光泽。他又想起在痛苦的毒发浮现在脑海的景象,软声道:

  “如果……我能活到明年春天……再让我折一枝你的桃花行么?”

  阿苦深吸了口气,他把云长流抱到床上,强忍酸涩,柔声道:“都给你……都给你,以后我年年给你折花。”

  云长流顿时心神全松,似乎想要笑一下,却没了力气。他就这么合眼伏在阿苦怀里,心满意足地昏过去了。

第100章 兔爰(2)

  然而,饶是云长流已经把自己弄成这么个凄惨样子,他也并没有昏睡太久时间。

  阿苦才刚给他简单处理完伤口换了衣裳,少主就无声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阿苦跪在床脚,那青衣小少年正将一条浸透了血的巾子扔进水盆里,听见动静就转过眼来冲他安抚性地微笑一下,轻声道:“再忍忍啊,我这就带你去药门。”

  其实阿苦因着常被取血,自家屋子里是备了不少伤药的。但毕竟比不得烛阴教的药门,应急用一用也就罢了,云长流伤成这样,当然不可能只叫他在这干躺着。

  云长流虚弱地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拽了拽小药人的衣角,固执道:“不行……我的不想你再去那里。我能走,我自己进城……”

  说着,他竟真的撑起身来就要下地。

  阿苦脸色微沉。刚见识了这小少主拧起来的脾气,他早已懒得用言语劝解,站起身一把将云长流给捞了起来,直接横抱着人就往屋子外走。

  少主惊呼一声,“你自己还有伤……放我下来!”

  “闭嘴。”阿苦走出了木屋的门,冷下脸道,“告诉你,我真生气了,你再动我就点你睡穴。”

  “你不能进息风城,我这样……”云长流有些急了,磕磕绊绊道,“若有人误会……等我同父亲解释清楚,你再进城!”

  阿苦都气笑了,恶狠狠道:“小少主,原来你还知道你这样吓人呐!?”

  这时外头将将日落,天边已暗下来,神烈山的轮廓都开始模糊。阿苦运了轻功带他一路上山,云长流仍是执意不肯他进城。

  两人争了大半条山路,终是阿苦不敢再招惹重伤虚弱的少主,退了一步,只将云长流送到息风城外。

  他远远地看着烛火卫匆匆自城头下来,抱了云长流进去,又在城门口迟疑着徘徊许久。眼见天色更暗沉,这才略有不安地转身离去。

  ……其实阿苦心里明白,云长流说的才是对的。

  这还亏得他给人把那件血淋淋的衣服给换了,一时看不出端倪。不然少主在他那边出了事,无论过错是否在他,他都得先被压进刑堂关个几天。

  这时候本就该把解释的事情全盘交给少主,他躲起来暂避风头才是上策。

  可阿苦还是心内纠结,又隐约地忧虑。

  按理来说,云长流是烛阴教少主,如今都送到了自家人里,总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取血室里杀了那黄舵主之事,以云孤雁素来的作风,怎么着也能帮爱子兜住了。

  这么一想,似乎真没什么需要他一个小药人来操心的。

  可阿苦独自一人走在回去木屋的路上时,还是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要是以后少主真的宁死不肯喝他的药血,这可怎么办呐?

  他走着走着,忽然若有所觉地把脸仰起来,就看见天上有厚厚的乌云,沉甸甸地裹在神烈山的山顶。

  难怪天黑的这么快呢,这是要下雪了吧。

  ……

  片刻之后,云长流被几位烛火卫护持着,忍着伤痛缓慢地走进药门的时候,恰好听见里头的争吵声。

  “小少爷,这真的不行!您这是难为属下……”

  云长流侧了侧头,辨认出是个药门里头还地位颇高的医师的声音。

  他向后头的烛火卫们抬了,示意几人噤声止步。

  就听得那医师急切道:“是,这群药人的药血的确有助于增进内功修为,可他们和普通的药人有所不同,每个人去向都是已安排好的,都是由教主赏给有大功的属下……”

  而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小少爷云丹景戾气满满的声音,“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少爷不配用吗!?”

  “……”

  云长流脚步一顿,微微皱眉。

  自从云孤雁亲自授武之后,他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跟阿苦在一起,倒是有一阵子没见云丹景了。

  婵娟倒是偶尔还会掐着时间跑到长生阁来粘他,也说过丹景上回输了多么不甘心,这几天练武更加用功,一心要赢回来怎怎样……

  没想到,云丹景竟会想到要用药人邪术?

  云长流心绪一时纷乱,继续捂着小腹的刀伤一步步往里头挪进去。

  那些烛火卫们惶恐地跟随。他们当然已经看出了少主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可云长流真是不喜欢生人触碰。在城门口处为了使阿苦安心,他忍便忍了,可一等到烛火卫抱着他远了城门,就非要下来自己走路。

  烛火卫哪里敢违逆少主,只好分了几人去禀报教主,剩下的一路跟在后头,跟得心惊胆战。

  云长流本人却对此没什么知觉。他就这么慢吞吞地走到里面,终于看见与那医师僵持的云丹景,以及两人身后的几个瑟缩着的药人。

  “不敢,不敢……”

  那医师满头大汗,正冲云丹景躬着身连连道,“丹景少爷您有所不知,教主不许您用这种药人,是因为以这种法子来增进内功,终究不是正道,容易使得根基不稳……”

  “您想想啊,教主给下属送这种药人用,可下属终究是外人嘛。再说,他们大都上了些年纪,有些已经遇上瓶颈,内功再难寸进。而小少爷您还小呢,前途不可限量,教主不叫您用这些邪术,也是为您好啊。”

  云丹景听不进去。他愤然咬着牙,怒目而视:“那为什么……为什么长流少主就可以用!”

  医师忙陪着笑道:“唉呀小少爷您搞错了,少主用的一直只是解毒的药人,是为了治病的。这种练功药人,少主也从未用过的。”

  不料,这句话却把云丹景激怒得更厉害。小少爷瞬间就变了脸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跳起来,指着那药师的鼻子就骂道:

  “废话!少主有他爹给他传功,还用得着药人吗!?怎么,你们都觉着少主天资横溢是不是!同样是借助外力,他根基就能稳!偏偏我就不行——”

  云长流忍不住轻轻叫了声:“丹景。”

  云丹景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活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愕然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觉得羞愤或者怎样,待看清云长流那一身伤的样子就瞪大了眼,“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云长流仍是迈着迟缓的步子走过去。那医师是个有经验的,“哎哟”惊呼一声就冲过去扶住少主,一叠声地问他是否哪儿受了重伤了。

  云长流“嗯”了声,淡然解下衣衫,露出自胸口自腰肢雪白纤细的一线,自然也露出了那被简单包扎过却仍渗着点点血迹的小腹刀伤。

  那医师和云丹景都吓得变了脸色,顿时药门里一片兵荒马乱。云长流又被拥上来的一群人给抬起来,捧着玻璃似的送到药门内的床上。

  隔着来来去去的人影,他看见不远处的云丹景目光复杂地看了这边一会儿,就低着头转出去了。

  阿苦那紧急处理的包扎和伤药自是被换了更好的,五个医师围着他嘘寒问暖,吵得云长流又皱起眉不吭声。

  ……他表面上安静沉默,其实心里烦的不行。

  不过他知道云孤雁那里一定已经得了信,大概很快就会来这边。要不是为了等父亲,少主早就闭眼装睡了。

  没半晌,又一个人满面焦急地扑到云长流床边,这回竟是温枫赶来了。小近侍那张清秀的脸上慌乱不已,语无伦次道:“天啊……少主!您——您怎么会伤成这样?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

  云长流实在实在不想说话,就窝在床褥和被子间漠然盯着温枫。

  这招果然管用,没一会儿小近侍的脸就僵了,讪讪地闭了嘴退下去。

  但是长流少主注定得不了安宁。温枫才退在一旁没多久,就听药门众人口呼“教主”,哗啦啦整齐地跪了一片。

  云孤雁阴着脸走进来,目光落在云长流明显苍白得不正常的脸侧,骤然冷凝。

  长流少主垂下眼睫,弱弱地唤了声:“……父亲。”

  ……

  就如阿苦意料的那样,云孤雁并没有责怪云长流杀了黄舵主的事情,反而说一切已经处理干净,叫他安心养伤。

  烛阴教主的段自是硬得很,当时接到消息,不等把详细情况问清楚,就果断地先下令封锁了消息,以防东淮城分舵那边人心动荡。

  紧接着烛火卫派出去,浩浩荡荡地就把那群分舵使者围了起来。拿腔作调地把时间拖上半个时辰,信堂那边已经把黄舵主的案底翻的一清二楚。

  幸而这黄舵主也不是多干净的,弄几个罪名上去轻而易举。条条大罪列出来,教主的烛龙大印再往定了死罪的刑堂谕令上一按,分舵那群人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云孤雁的震慑力非同一般,烛阴教里教众的生杀全由教主一念都是常事,也没人真有胆子反抗。黄舵主之死,最终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然而这并不能让云长流轻松。

  这一桩虽然揭过去了,但总有云孤雁不肯揭过去的事情。

  云孤雁看着少主这一身伤,听云长流如实说了原委,又听了赶来的关木衍断定了逢春生发作的事实……他沉着脸坐在云长流床边,脸色很吓人地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长流少主对阿苦的珍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教主其实不敢逼得太狠。云孤雁甚至答应这回的事可以暂不计较,自始至终,他就威胁了孩子一句话,还是阿苦曾经说过的。

  ——什么时候少主命绝,什么时候就是阿苦的死期。

  云长流露出一丝哀色,轻轻求道:“不要,父亲。”

  云孤雁一拂袖从床边站起身,罕见地没理会他的宝贝流儿,只留下一个漆黑宽袍的背影,从屋里走出去了。

  这是在无声地宣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云长流怔怔睁着眼,卧在床上。

  他觉得全身都好累,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见脚步声响。

  是云丹景。这位小少爷居然没离开,似乎还躲在一旁听了全程。

  走回来的云丹景抱臂靠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床上的长流少主:“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为了个药人要死要活的,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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