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00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云长流脸上的茫然之色却更甚,他竟毫不在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迟疑地侧过头问阿苦道:

  “你不是想杀了取你血的人么?”

  “你不是恨么?”

  “难道你……你不喜欢这样?”

  可是,在取血室的时候,他明明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阿苦说要亲杀了他们,阿苦让他滚,阿苦不让他碰,连甩过来的目光都是含着恨意的。

  那时他很痛苦很无措……幸好杀了那个舵主之后,阿苦就又肯好好看他,和他说话了。

  可为什么,这回他冲罪魁祸首的自己挥刀,阿苦却好像并没有更开心?

  小药人哪里知道少主这套诡异思路,他心如乱麻,张口就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没……”

  “你有!”云长流有些急恼地抓住阿苦的肩,反驳道,“你曾说你不怕被取血不怕做药人!可你明明不愿……你明明死也不愿!”

  “你以前都是骗我,”少主抿了泛白的唇,黯然把头别过去,“……我才不信你。”

  云长流情绪激动,小腹的血更加止不住地流,阿苦快被逼疯了:“少主!!不是这样!你、你先别动!”

  真是要命……这小少主,面上安安静静不露悲喜的,脑子里却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乱八糟的东西?

  莫非他……他在屋子外头冻了一夜,净想这些玩意儿去了!?

  “……我不能给你杀。我死了,父亲会报复在你头上。”

  云长流哪里还听得进去,少主努力地思索着语句,斯条慢理地解释道,“但如果你想泄愤,我——”

  “胡说八道!云长流!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话!?”

  阿苦猛然抬头怒吼了一句,他只觉得底下的鲜血温度越加烫人,不知不觉已经急红了眼,颤声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为你取血是心甘情愿的!不是骗你,只有你……我只对你是心甘情愿的!”

  云长流惘然不解,嗓音低弱地仍是问:“为何……”

  “先别说话了!”阿苦又看了一眼云长流的伤口,焦急道,“不行……这样血止不住。我得先给你找药,你等我,千万别再乱动了听到没有!?”

  “等……”见阿苦转身就要走,云长流无措地伸了伸,像是想要留人。

  然而紧接着他脸色骤变,竟猛地推开被子,一捂着伤处,下了床就要往屋外走。

  阿苦听得声响,转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晕过去。

  他冲过去拉住云长流,索性也不再跟他废话,并指运气就想先以点穴之术把人制住再说。

  却没想到,他还没有动作,云长流就软软往下栽倒。阿苦大惊之下一把将人抱住,揽在怀里转过他的脸来,“少主?你怎么……”

  却见小少主脸色惨白如纸,牙关紧咬,却仍然忍不住地泄出隐忍到极致的痛吟,渐渐地整个人都居然发起抖来!

  阿苦嗓音一滞,怔怔将云长流抱在怀里。一个念头冰凉凉地窜上心头,顿时叫他魂飞天外——

  逢春生毒发作了!?

  怎偏偏赶在这么个时候!

  下一刻阿苦便恍然惊觉:是了,上回他取药血只取了一半的量……再加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几次情绪大动,少主体内这剧毒哪里禁得住!

  只在一瞬息间,阿苦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将已痛得抖成一团的少主横放在旁,自己几步跨过去捡起那柄落在地上的短刀。

  那刀锋上还沾了另一人的血,阿苦一执刀,以口咬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腕。

  ……这样倒也好,正好让少主瞧瞧,自己是真的情愿给他取血,也能叫这位小祖宗安心了别再胡思乱想。

  阿苦心思一转,眸光已然柔和下来。他看准了血脉,毫不迟疑地就要割下。却冷不丁背后猛地一沉,握着刀的再也落不下去——

  云长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忍着毒发之痛,从后头扑过来死死扳住了他的!

  阿苦一时不慎,上的短刀已经被少主打掉在地。背后渐渐浸上湿意,明明温度是热的,却让他一颗心都在恐惧之下冰了个透。

  那是——那是云长流的血啊!!

  他的伤还在流血!

  “少主……不,你放……”阿苦的声音惶然发抖,他连昨日被人强行取血都没真畏惧,此时却是真的觉出怕了,“云长流你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云长流双紧锢着他,忍着自全身上下的剧痛从喉挤出破碎的声音:“不要……不可以……我不准……”

  可加剧的痛楚令他渐渐脱力。阿苦咬牙忍下胸口胀痛,狠一狠心用力挣开云长流,探又去捡刀。

  少主低哼一声摔倒在地上。逢春生彻底爆发,一时之间,云长流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刺入全身经脉,他再也忍不住,蜷起身惨叫出声!

  转眼间痛楚已折磨得他神智模糊,云长流的意识被风卷残云般吞没,眼睑沉重地就要合拢下来。

  ……就在一线愈来愈昏黑的视野,他依稀看见那个青衣的孩子白皙的指已经碰到了刀柄。

  他似乎又看见,流血的腕,一道道伤疤。

  黑暗的取血室,冰冷的关铁床。

  浸满了屈辱憎恨的漂亮眼睛……

  ……

  桃花下,有个青衣的小少年冲他笑。

  阿苦。

  ……

  ——铛!!

  一声清脆的响声,刚被小药人握进里的短刀再次被打落。

  云长流把阿苦撞倒在地,两个孩子都滚在地上,少主身上的血在木屋的地板上拖出一串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阿苦刚撑起身就又被少主从后头抱住。云长流整个人都虚弱地瘫软在他背上,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腕,仿佛榨干了全身力气用在这一处,“不……不可以……”

  阿苦竟被云长流锢得动弹不得。他仰起头,时间仿佛凝结,透过不远处的木窗,他看见外头明媚的初阳白光,树枝随着微风摇动,远处有淡云悠悠地走。

  如此安宁之景落入眼,赫然化作天昏地暗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云长流他不是毒发了么?

  他的刀伤不是还在失血么?

  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啊……

  云长流已经很不清醒,只眼神涣散地不断低声呢喃,“不可以……不可以……”

  忽然,几滴泪水接连落在阿苦的肩上,将那淡青色的衣襟晕成更深的颜色。

  他哭了。

  云长流竟哭了。

  怎么办,他真的好疼,疼的没力气了,疼的快昏过去了……他快要抱不住怀里的这个人了。

  阿苦的腕还会受伤么?

  还会流血么?

  无论他再如何珍视阿苦,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阿苦就要永远为药人这么个卑贱的身份所困,遭人白眼,遭人欺凌,再露出那样仇恨不甘的眼神么?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还活着的错。

  云长流落泪不止。那凉凉的温度一滴滴掉下来,不知不觉叫阿苦的声音也带上了嘶哑的哭腔,“你放……少主我求求你先放……”

  “你到底要怎样,你这是要我怎样啊!?我都说了我是心甘情愿——”

  云长流陡然厉声哭喊道:“——是我不情愿!!”

  阿苦猝然失神。

  他呼吸滞塞,怔怔地睁着眼。

  只这么一个怔忡的工夫,云长流用尽全身力气将阿苦的力道压制下去,抬在他后脑一劈。

  “你……”

  阿苦惊极地试图转头去望少主,可猛然漫上来的黑暗转眼间就将他的意识拉入了混沌之底。

  昏迷过去之前,小药人还在想:

  为什么啊……

  ……

  他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夕阳的红光。

  颓靡的夕光自窗边照进木屋里,照亮的是地上的血光。

  血。

  满屋子溅了一地的血,连桌腿床角也染了红。原本秀丽整洁的木屋凌乱不堪,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惨烈颜色。

  只有阿苦身周那一小片,干干净净。

  云长流缩在屋子的一隅,脸色白得吓人,长发全被冷汗浸湿了,散开了铺在地上。双眼微微睁着,漆黑的眼珠却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光。

  就像死了一样。

  他身上全是血,那件白衣已经找不到一点原先的颜色。除了小腹处的刀口外,还多了很多新伤,有咬自己腕咬的,有额角往墙上和床脚撞的,更有不少擦伤……

  逢春生发作起来实在太疼,他不是故意想自残,是真的受不住了。

  这一刻,阿苦只觉得他也快死掉了。有千万把尖刀凌迟般地割在他心上,搅得血肉模糊。

  他连想都不敢去细想……

  从早晨,到午,到日落,这么久……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云长流竟放着自己这味解药在旁不用,生生流着血熬过一场毒发!?

  ……还要在这样的酷刑扯出一点点清明,来护着他身周干净,沾不上一滴血。????阿苦心内恸极,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把了无生气的云长流抱了起来。那人身上冷的像冰,被抱起来竟一点反应都无有。

  “少……少主……云长流……”阿苦声音颤抖地叫他,去轻轻拍他冰冷的脸颊,“醒醒,你醒醒……少主你醒来看看我……”

  仍是没有反应,阿苦惶然又茫然地将下滑,去探云长流的鼻息。

  可他的指却抖个不停,哪里探得分明?

  忽然,云长流眼睫轻颤一下。

  他眸渐渐地亮起一丝微光,在阿苦怀里动了动,醒转过来。

  “少……”阿苦惊忙把人搂紧了,开口想要唤他,嗓音一哽,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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