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98章

“煤气罐更好。”刚进屋的郑梅梅说道：“干净又卫生，就是贵。”

郑梅梅本来进来想看看自己能帮上啥忙，结果发现各种菜都切好了摆在盘子里，就等着吃饭之前下锅炒了，她就把带来的瓜子和糖倒在盘子里。

十一点多的时候，骨头炖好了，猪油下锅，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各种香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练了一上午车，一个个肚子都饿瘪了，此时都纷纷下车，回屋子里洗手。

看着桌子上摆满的各种菜，刘凯转头看向自己的媳妇，“要不咱们中午在这里吃？”

想归想，刘凯还是跟媳妇回去了，过年在外面吃饭，他妈估计得念叨死他。

今年过年人可不少，大圆桌子坐的满满的。

大毛的这些兄弟，几乎都是跟他差不多境遇的，这些半大的孩子，从小像是流浪狗一样在长寻破的隐蔽角落住着，命硬，靠着各种手段长大了，从骨子里就散发着一股狠劲。

如果不是大毛从谭帅那里讨到了生计，带着他们一起挣钱，坐在这里的不少人，很可能就像是长寻坡游荡的那些小混混一样，要不整天喝酒打架，要不为了钱走上犯罪的道路，而不是像现在，穿的干净又暖和的新衣服，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挂挡的事情。

包括大毛在内，他们平时都偷偷喝过酒，但是今天，都得老老实实的喝汽水和奶茶。

这些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年纪的孩子，并不是觉得酒好喝，而是觉得喝酒更像是个大人，但是心里面，他们觉得汽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喝的！

大家伙一起碰杯的时候，崔磊动作很小心，他碗里的是牛奶，自从方医生那里知道，牛奶能够强身强健，从那以后，即便不吃饭，他都记着每天喝牛奶。

这牛奶也是机械二厂的，跟黎阳和黄立安喝过的一样。

换做其他人过年喝这个，大毛的兄弟们必定要嘲笑一番，但是对着崔磊，他们还是忍住了，因为之前就因为这个，他们打了好几仗。

见识过崔磊打架不要命的架势之后，都知道他虽然是外面来的，但是不好惹，这些从小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人，并不愿意再跟他起冲突。

吃饭的时候，这些人都在问谭帅，啥时候他们才能去车队里面当司机，虽然每天卖衣服也能挣不少钱，但是开车更威风，还能到处跑，他们做梦都想开卡车。

谭帅看他们，“字认了多少？当司机可不单会开车、修车，还得填一些单据，你们货单都看不懂，也不怕出去被人骗？”

听到这个，如果不是手上正抱着骨头啃，他们都要抱着脑袋哀嚎了，读书太没意思了。

黄立安自告奋勇的举手，“我可以给你们补课。”

黄立安已经是三年级了，除了学校教的，他每天陪陈大爷下几盘棋，然后又跟着陈大爷学了不少字，现在认字水平可以相当于五年级的水平，教这些连拼音都不会的人，十分的轻松。

所以，等到吃完饭，黄立安就把拼音表贴在墙上，开始上课。

但是课刚开始十几分钟，“学生们”已经跑光了。

下午，大毛他们一群人开车练习，谭帅拿着斧子剁羊骨头，这是一整只羊，虽然已经化冻了，但是骨头很硬，花了一点功夫才剁好。

海城这边吃不惯羊肉的膻味，黎阳往锅里放了很多料，一边煮一边尝味道，这么一大锅，万一煮坏了，即便可以皱着眉吃下去，也吃瞎了。

傍晚开始，市里面传来一一些动静，南山这边离的太远了，如果在长寻破上，这个时候长长的坡道上面都是硫磺的味道，得捂着耳朵才能走路，要不震的生疼。

几百里之外的B市巷子里，黎旭拨打了海城南山的电话，听着黎阳那边各种打扑克喧闹的声音，反而在大大四合院里面的几口人有些安静。

“我和谭帅在南山这边守到初三。”黎阳拿着电话说道：“等到有人过来值班，就去B市。”

“不用初三。”旁边有人嚷嚷道：“我们在这里看着就行。”

黎旭他们用的电话是农机厂安装的，现在的费用要一厂支付，但是今天过年，也不在意这个电话费了，一直说到了天黑。

晚上，大毛不知道掏出了一台照相机，对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开始拍照，黄立安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影集，给黎阳看他们夏天在海边拍的照片。

头一次这样像样的过年，有人嚷着要吃冰淇淋，大冬天的，黎阳他们去仓库里把停机了好几个月的冰淇淋机抬出来，又擦又洗，然后拿出库存的冰淇淋粉，开始做冰淇淋。

这次不向外面卖，自己想吃就吃，拿着盘子拿着碗去接，要压多少就压多少，吃个痛快。

南山这边漆黑一片，黎阳站在窗户往北看，依稀能在天空中瞧到烟花一闪而逝。

“黎阳。”谭帅走到他旁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黎阳心领神会，乖巧的道：“过年好，谭哥。”

“好。”谭帅提醒他，“你实习认识的那个陈同学，过年回来，没听你提过一次。”

听到这个，黎阳心情低落，“他被退回学校了。”

谭帅对什么陈同学李同学并不在意，问道：“这跟你从工厂请假有关系吗？”

黎阳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谭帅去实习企业找过他。

“有点关系。”黎阳垂下眼睛，“哥，我觉得在那里学不到什么东西，过年之后，看看情况，想去申请换地方实习。”

从始至终，黎阳都没有跟谭帅说过他实习时遭遇的事情，因为黎阳知道，如果他说了，谭帅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他去美国检测材料。

几十万的花销啊，黎阳闭着眼睛都无法想象这些钱有多少。

工厂工资最高的高级技工师傅，现在每个月工资是二百零三元，一年是两千四百多，一辈子挣的钱很可能就是这个数目的一个零头。

黎阳眨了眨眼睛，从他碰见谭帅开始，遇到的很多困难都是谭帅解决的。现在不同从前，谭帅要同时管着车队和几百人的工厂，眼下工厂没有收入，全靠车队输血。

黎阳想，自己做不了太多事情，起码要少给谭帅添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黎阳：我真的不想拖谭哥的后腿。

谭帅伸出了手。

牵手不比抱着大腿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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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大年初一, 大毛和崔磊他们留在南山，黎阳和谭帅回长寻坡，邻居有要办喜事的, 他们去随个礼, 一大早谭帅跟农机厂的另外三个厂长一起，在工厂大门放了一串鞭炮。

这个并不是农机厂的习俗, 而是长寻坡上面的大小工厂一直以来都这样。

当天晚上, 黎阳和黄立安被谭帅开着卡车送回了B市。

B市的过节气氛更浓，有些地方在开庙会, 到处都是灯火，十分热闹。

这是黄立安第二次来大院子了，第一次是跟着谭帅过来帮着黎旭他们搬家, 他尤其喜欢屋子里面沉重的木床, 上面镂空雕刻狮子戏绣球，镂空的里层并不干净，会有些细碎小小的东西，闪闪亮亮的，不知道是啥时候掉进去的。

黎母做的猪头肉是跟着黎阳的姥爷学的, 特意多做了一些, 留给黎阳和谭帅他们吃, 吃不完的也让他们拿回去。

虽然换到了陌生的地方, 可是妞妞一点都不认生, 在这里吃的好, 睡的香。

一起吃饭的时候，黎旭说他过了年想成立一个公司, 原来的摊位依旧摆着, 扩大经营范围, 他们那有人这样干。

“我也想留在B市做生意。”肖欣欣突然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黎家人当然是高兴的，这样就可以一起了，但是她们娘俩在B市，那妞妞爸爸怎么办？

“他在海城卖他的衣服，我在B市干啥他也管不着。”肖欣欣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年前去黎旭的摊子那里帮过忙，十分的红火，不想再继续跟马东利缠磨儿子和女儿的事情，她想多挣点钱，让自己和女儿能过上好日子。

“我还能忍受他，是因为过去的情义，但是妞妞不欠他什么，不想让孩子以后天天看他的脸色。”看了眼熟睡的女儿，肖欣欣撩起脸旁边的头发说道。

“这样也好。”黎阳帮着她说话，“姐和姐夫稍微分开些日子，也好让姐夫好好寻思寻思。”

黎母是乐意帮着看着妞妞的，如果肖欣欣能在B市，她能照顾的人更多，当然是高兴，就怕分开两地之后，会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她把担心说了出来，肖欣欣道：“没事，从前他在矿山时候，回家的次数也不多，有空我和妞妞回去看他，如果他有时间，也能来这。”

吃完饭，这个事就定了，左敏很高兴，给肖欣欣参谋各种事情。

在胡同里睡了一觉，第二天谭帅一早回去了，黎阳和黄立安也跟着，一早吃完热腾腾的饺子，坐火车回海城。

实习的学生跟工人一样时间上班，黎阳到海城之后立刻就要返回实习的工厂，谭帅找人提前给他买了票，这一趟漫长的旅途，黎阳终于有了座位。

到了工厂以后，黎阳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车间，杨烁晚两天上班，他跟黎阳说，日本公司那边的检测结果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让他等着。

黎阳想的是，在实习中学习技术和管理，然后把好的方面借用到农机一厂之中，但是他在这里实习和生活了半个学期，学到的东西有，但之前车间的事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他想等待检测结果之后，申请离开这里，但是一时联络不上袁老师，黎阳不能擅自走。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中，黎阳一直等到了陈泽默所在的学校开学的时间。

利用一周一天的休息时间，黎阳再次去到了他们学校，去找人。

这次他不单没有找到人，还从陈泽默院系的老师那里听到一个不敢相信的消息。

“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带着厚厚眼镜的老师告诉黎阳。

黎阳失声问道：“为甚么？”

“在实习单位捣乱，认错态度恶劣，又无故旷旷学，在应该学习和实习的时间里，我们想找他都找不到，这样的学生，我们实在是管不了。”老师历数陈泽默的种种行径。

“他在实习单位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学校怎么能这么武断？”黎阳急道：“他大四只剩下了最后半年了，被开除，学业就毁了。”

“这是学校的决定。”老师跟黎阳说道：“如果你有什么质疑，可以去找校长。”

今天放假，校长不在学校，而且就算在学校，工厂那边材料的检测没有出来结果，黎阳也没有办法证明，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不在陈泽默。

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站了很久，最后，黎阳还是回到了工厂。

白天的工作不能停，晚上，躺在床上，黎阳久久不能入睡，他没有办法接受，陈泽默被学校开除这个事情。

听老师的意思，一切的事情都是在陈泽默被工厂退回学校后发生的，必须得赶在毕业时间之前，把这个事情弄清楚，否则陈泽默的学业被毁，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也坍塌了一大半。

一大早，黎阳再次找到了杨烁，说明了情况，希望能够催促日本方面尽快给出检测结果，如果结果证明事故不在操作，而是在于材料，工厂要出具证明，不能让陈泽默不明不白的被开除。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杨烁提醒道：“我并不负责这些事情，而且，我只管着你，其他人如何，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

“那麻烦杨经理催要检测结果。”黎阳道：“还有，我想要请假。”

“你又要请假做什么？”杨烁皱眉，“对现在的车间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换。”

“我想要去找陈泽默，但是他家很偏，来回要好几天。”黎阳解释道。

杨烁很不耐烦黎阳多事，实习生请假太多，会给人不稳妥的感觉，虽然不会在实习报告上体现出来，但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袁老师的学生是这样的不可靠。

但是黎阳坚持要去找陈泽默，杨烁到底没让黎阳请假，而是写了个条子，说是让黎阳出去给他办事，虽然一样是要离开工厂，但是比因为私人事情而请假好听的多。

从地图上看，陈泽默家离工厂所在的市只有三百多里地，但是因为交通不便，黎阳先坐了火车，然后转了三趟汽车，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堪堪到了他们的县城。

陈泽默的村特别的偏僻，黎阳打听了半天也没有三轮车愿意去那边，师傅们俱是一脸嫌弃，“那山旮旯车上不去，你得自己爬几十里地的山路，你能找得到方向？”

黎阳第一次来，当然找不到，但是他只有陈家的地址，没有电话，只能先让三轮车把他拉到一个比较靠近的镇子那里。

三轮车走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黎阳被颠的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位置，从前，他觉得自己老家就够偏的了，到了这里才发现，其实他们那只算是穷，陈泽默老家这里才是又穷又偏僻。

山上的风很大，地上的雪被吹跑了一层又一层，雪下面是黄色的土坡，漫天黄沙兜头袭来，黎阳眼毛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里的沟和坎特别多，人力三轮车有时掉到坑里，黎阳跳下来，跟着他一起抬出来。

就在黎阳被风吹的迷了眼睛的时候，蹬车的人还跟他说，“今年风算是小的，你运气挺好的。”

运气好的黎阳终于到了镇子上面，这个村子稍微大点的镇上，连个打电话的地方都没有，黎阳在这里找到了一个陈泽默隔壁村子的人，这个人听说黎阳是陈泽默实习工厂的同学，非常乐意高兴带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