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97章

谭帅将门打开，黎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把不怕冻的先放在外头，剩下的拿到屋子里。

“你们俩不是忙吗，我们过来帮你们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啥的。”黎父搓着手问道：“突然过来了，不会给你们添啥麻烦吧？”

“没有，叔。”谭帅说着，立刻生炉子，“屋子里好几天没生火了，有点冷，先别摘帽子。”

黎父和黎母在B市那边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小儿子回来，又惦记着这俩人，所以晚上回去跟黎旭和左敏商量了一下，坐最早的车到海城，看看有啥能帮黎阳和谭帅弄一弄的。

本来就是过来干活的，谭帅想带他们两个出去买东西，两个人脑袋摇个不停，黎母已经开始准备拆洗和收拾了，知道黎阳和谭帅刚洗完澡，让他们俩先出去，等把屋子打扫干净再回来。

说话的时候，大毛他们哥俩也来了，黄立安指着黎阳的脸，“阳阳哥，这咋了？”

“不小心划的，已经好了。”黎阳摸了摸侧脸，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小孩子眼睛就是尖。

看到他们小哥俩，黎母说收拾完这里，再去收拾他们那。

屋子里到处是灰尘，黎阳他们被赶了出来，正好还有事情要做，四个人一起去了刘凯家里。

郑梅梅和刘凯已经结婚了，黎阳没有赶上，这次是来道喜，也是商量事情。

车队今年又添了几辆车，从农机厂调派过去的人这几个月并不适应，和车队的人有些摩擦，得有人从中周旋才好。

如果谭帅在，一切都好说，有时候谭帅要忙农机厂的事情，这个事情就得落在郑梅梅的身上。

“其实没啥大事，师傅你放心。”郑梅梅跟着刘凯的辈分走，其他人叫谭哥，她还是喊师傅。

刘凯当初是跟着谭帅从修理厂一起走的，谭帅一直没有亏待他，结婚的时候，买了一辆崭新的卡车给了刘凯，这辆卡车现在就在车队里，每个月的运费，都归他们两口子。

郑梅梅的岗位比较重要，工资是刘凯的两三倍，他们俩和刘凯的爸妈凑钱，准备过年再买一辆车，到时候也一起编入车队里。

从前，刘凯家卖瓜子，赚的钱辛苦钱确实比上班高一点，养着一大家子，每年结余个千八百的算是不错了。

自从刘凯跟着谭帅跑车，两年半买两辆卡车，这可比什么万元户响亮多了。

不过，刘凯爸妈不管在家里咋高兴，出去也不乱说，省得被一些人给惦记上。

郑梅梅是个很爽快的姑娘，但是有一件事，她还是等到单独的时候跟谭帅说，“师傅，你觉得顾雅丽怎么样？”

顾雅丽是车队一个老师傅的侄女，大学毕业，原本被分配到了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这姑娘不愿意，胆子大，自己做主就辞职去了南方，在穗城一家很大的外贸公司做英语翻译。

谭帅他们一厂在穗城建仓库的时候，她帮了不少忙，因为工作的关系，顾雅丽和穗城的大大小小的工厂都熟悉，也给车队联系了货。

包括郑梅梅在内的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姑娘对谭帅有意思，但是谭帅一直忙，郑梅梅这也是才找到机会，想要探探谭帅的意思。

“挺好的。”谭帅点点头，“她要是到咱们车队来，工资可以谈。”

“工作她暂时没打算换。”郑梅梅打量着谭帅的表情，“我是想问问师傅，结婚对象是想要个啥样的？”

谭帅愣了一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这个，“除了工作，其他不谈。”

郑梅梅了然，“师傅，那我知道了。”

刘凯的爸妈死活要留他们四个一起吃饭，黎阳说他爸妈都在家里呢，这才放弃了。

从刘凯家出来，黎阳骑自行车带着谭帅，大毛骑着三轮车带着黄立安，没走多远，谭帅让黎阳停下来。

窄小的巷子口，有人站在路边卖东西，谭帅走过去，黎阳跟着，看到是成袋子的煤，不知道有啥可看的，这个家里不缺。

“需要煤吗？”卖东西的是个上岁数的老头，穿着老旧的棉袄，他看样子不擅长做这个，语气生硬的道：“厂里发的福利，不需要煤票。”

黎阳扯开袋子一看，“这煤挺好的，咋不留着自己烧。”

老头擦了一把鼻子，说道：“这不过年了吗，想给孙子买点东西。”

谭帅问了价格，便掏出了钱，老头还想帮忙抬到三轮车，谭帅一个人就拎了上去。

装上煤往前走了没多远，又看到有人再卖这个，而且都是同样的袋子，都是年纪大的人，谭帅问了价格都买下来了。

这时候，三轮车已经装不下了，黄立安得站在地上。

黎阳忍不住了，“哥，就便宜这么点，买这么多干啥？”

谭帅看着他，“这是咱们一厂发给退休工人的煤。”

这两年，大学生都不好分配到好工作了，工人的子女更不容易进工厂，街头巷尾的闲人明显多了不少，就算是挤进了厂子，不少工厂效益不好，有的不发工资，有的发一半，反正日子都不如以前好过了。

这些退休工人之所以会卖这些，可能是因为家里煤够了，也可能是手头拮据，为了这几块钱，在寒风中不知道要站多久。

黎阳不说话了。

他们把煤拉到了南山，大毛自告奋勇的回去，又买了不少袋子，也亏得南山这边地方大，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从南山回去，还没到家，就看到了青烟往外飘，门口挂满了刚洗好的衣服和被单床单。

饭也做好了，黎阳他们一回来就吃上了热乎的。

吃完饭，几个人又一起去大毛家，把他们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下午，谭帅先去了工厂，黎阳带着爸妈去了表姐那里，看小妞妞，顺便送点年货。

小丫头不认生，被黎父抱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嘴里时不时吐口水。

黎阳给小外甥女擦嘴，问道：“姐，姐夫出去干啥了？”

“他还在店铺忙呢。”肖欣欣叠着尿布，头也不抬的说道。

黎阳脸上的笑淡了，“大毛说服装店已经关门好几天了。”

被弟弟拆穿，肖欣欣也不装了，“他和马家那些人一起回去过年了。”

“什么？！”黎阳他们三口人一下子惊了，“他自己回去，把你们娘俩扔下了？”

“他也想让我们回去，但没买到票。”

这谎话还不如不说，黎父气道：“他们十几号人都能回去，还差你们娘俩！”

黎母锤了锤胸口，哎哟了两声，“别、别说了，啥也别说了，收拾东西跟我们回B市。”

肖欣欣没吱声。

黎母立刻就去收拾东西，黎阳坐在床边，问道：“姐，你们又吵架了吗？”

“这次没吵架。”肖欣欣拍了拍黎阳的手，冷笑道：“他们马家的人不知道谁往老家去了信儿，说是我以后不能生了，马东利他妈特意打电话给他儿子，让他回家商量这个事，你说我跟着回去，不是招人烦吗？”

“放他娘的屁！”黎父突然骂了起来，“国家说了，男孩女孩都一样，不管多大的官，都只能生一个，他们老马家比别人多了啥？”

被抱着的小妞妞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不过她没哭，伸手去摸黎大刚的嘴和鼻子。

黎母收拾着东西，突然叹了口气，“妞妞她爸哪样都好，就是对儿子太重心了，他抱着妞妞时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这玩意藏不住，本来这是你们两口子的事，他们家要是搅和进来，就更麻烦了。”

“没爹有妈就行。”肖欣欣咬着牙，恨恨道：“我自己生的，我自己养，他想要儿子就找别人生去，我也懒得再忍他了。”

听到这话，黎阳脸上露出一抹担忧，肖欣欣看他，“咋，阳阳，你觉得姐养活不了妞妞？”

“不是。”黎阳赶紧道：“咱们一大家子三个小妞妞也能养的白白胖胖的，我是觉得姐夫可能不愿意跟你离婚。”

“这个事情我从生完孩子到现在跟他提过几次，他都不答应。”

肖欣欣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马东利是个好人，他妈从前把他当面团一样揉，一直一声不吭，为了我，跟他妈不知道吵了多少架。他没白天没晚上的干活，偷偷的借钱，给了我们家彩礼，想要早点把我娶进门……结婚第二天，他带着我去矿上，跟矿长说，如果他从矿井底下出事，所有的赔偿都给我，一定不要给其他人……”

“到海城之后挣了钱，他从来不给自己花一分，几百块钱也舍得给我买东西……他走的时候抱着妞妞哭了一个晚上，让我再给他点时间。”

“我也是想要跟他好好过一辈子的……”肖欣欣突然泪流满面，“生孩子的事情只有老天爷说的算，我也想好好的多生几个，就算是挨罚也认了，可是就赶上了难产，我能怎么办啊。”

听着妈妈的哭声，妞妞也急了，挣扎着小身子去够她，肖欣欣起来抱过来女儿，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流。

往上坡走时，黎阳脚步很慢，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并不是黑白分明的爱和恨，掺杂杂一起，更是令人难受。

不管咋样，黎父和黎母是不可能让肖欣欣母女俩人在海城过年的，收拾好东西后，就带着她们回了B市。

他们只在这里呆了一天多，留下了干净的房间和包好的饺子，剁好的肉。

白天，黎阳和谭帅去困难工人、车队老师傅家里走动，晚上，呆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面，看账，画图。

黄立安在办公室里面写作业，大毛推着插秧机在车间里一遍遍的走，黎阳调整夹苗装置，拿着本子记录数据。

等大毛推累了，黄立安就自告奋勇的上手。

黎阳非常着急，因为不管开工还是放假，工厂每天都在哗哗的往外流钱，插秧机跟拖拉机不同，时节性非常强，如果不能早点通过实验检测，错过了水稻种植的季节，北方一季的，相当于今年白费了，南方双季的市场，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一更，么么哒

第89章

过年这一天, 黎阳和谭帅把家里提前包好的饺子和各种肉、菜搬到三轮车上，先送到工厂一部分，打更的是个孤寡老头, 不管是年节都在工厂里面过。

剩下的东西, 黎阳拉到了南山，当然, 去那边的也少不了大毛哥俩。

不单他们四个, 从前跟着大毛一起捡碎煤、收垃圾，现在一起摆摊卖衣服的小兄弟们也一起来了。

南山这边不单有几十辆卡车停放着, 同时还有几个装满货物的仓库，不管是任何时候都离不开人，黎阳在大炉子上面做饭, 谭帅教大毛他们开车。

生的红火的炉子特别热, 黎阳一边干活，一边脱衣服，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薄毛衣。

黎阳时常来南山这里，从前感觉这个屋子很大，很空旷, 这两年, 随着搬进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变得跟上寻坡的小家一样拥挤, 在他眼中笨重而又神秘的保险箱, 此时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蹲在桌子底下。

黎母在离开之前, 饺子冻上了不少，黎阳和黄立安还在包别的馅的, 人多, 口味杂, 起码在过年这一天，希望每个人都能吃上自己想吃的。

包饺子的时候，伙房大锅里面炖着猪骨头，这是谭帅提前订好的，跟外面的骨头不一样，上面厚厚的都是肉，好处是可以吃个痛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得需要炖上大半天。

崔磊也在帮忙，他擀箕子特别的快，眨眼间就能擀好几张出来，黎阳问他：“你这是咋学的？”

“我早上在饺子店打工。”崔磊低头干活，随着手的飞快动作，一张张大小一样的面皮被压了出来，“每天早上一分钟要包两碗饺子出来。”

崔磊一直住在西区的中医诊所，黎阳再给柳英杰钱时，对方已经不要了，因为崔磊现在自己每个月交三十块钱的住宿和吃饭钱，当然他大多数时候不在诊所吃饭，因为太难吃了。

黎阳只知道他在南山这边翻垃圾，不知道他还做了别的活挣钱，笑着道：“这手艺以后好找媳妇。”

因为有崔磊这个专业的人帮忙，黎阳他们干活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上午的时候，刘凯和郑梅梅过来了，他们俩知道黎阳和谭帅在这里过年，送来了一些家里做的豆包还有酸菜、炸丸子啥的。

郑梅梅也会开车，他们两口子去外面教，谭帅回来给炉子加煤。

“本来以为你们过年在这值班很冷清，没想到这么热闹。”刘凯对正在握着方向盘的大毛说道。

“可惜谭哥不让在这里放鞭炮，点灯笼，要不让你看看啥是热闹。”大毛盯着千方说道。

“仓库里都是衣服和羊皮，干草药，这要是烧了，黎阳得晕过去。”刘凯笑着道：“这过年好几天呢，等不在这里住，你在长寻坡两边挂满鞭炮放都没人管。”

长寻坡两边的巷子窄小，也不能在里面放鞭炮，这里的住的人过春节都在坡道道路两边放，不会买太多，反正就是听个响，大家一起放，其实动静不小，剩下的钱买点吃的更实在。

黎阳给炉子添煤，炉子里面幽暗半天才能缓过气来，谭帅明明往里放更大块的煤，但是火星子四溅，炉子里面哄哄作响。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要感叹一句，“还是煤油炉子更方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