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浮生录 第28章

作者:非天夜翔 标签: 玄幻灵异

  陈星闻言不得不佩服苻坚,果然身为北方帝王,多少有点真本事。在长安城内决战,不仅容易误伤百姓,更施展不开,但眼下一出京城,城外顿时地广人稀,旷野中又有众多草木,反而更方便对付。

  “冠军将军到——”有人喊道。

  “虎威将军到!”

  苻坚朝廷中,一众武官很快反应过来,追着皇帝出了城,部队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平原上足有二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地驰往城外三十里处的阿房宫。

  “驾!”陈星出得城后,拨转马头,掉头去找项述。

  “人呢?”陈星简直心急如焚,进得长安城时,手中焕发心灯光芒,顿时驱散了满街的活尸,清出一条路来,许多活尸追上百姓,按倒在地上口就咬,众多凡人正在竭力摆脱,哭喊的哭喊,厮杀的厮杀。

  陈星所过之地,活尸纷纷恐惧逃离,陈星又喊道:“从白虎门出去!去阿房宫!陛下在那里!”

  百姓发足狂奔,陈星怕奔马踩踏到无辜的人,只得弃马步行,他随便抓住一个人,喊道:“大单于呢?看见大单于了吗?”

  有人畏惧地朝城内方向看了一眼,陈星便知项述又杀回去了,于是快步冲进街道。

  此时项述已聚集了上千人,兼有胡汉,人越来越多,正在与长街上攒动的魃群对抗。不少百姓捡来兵器,慌慌张张地加入了这一队人,也不知项述身份。有胡人认出项述的,便拼命冲杀,项述以匈奴语朗声喝道:“斩敌头!”

  眼看项述两面被困,长街尽头却有一道光射来,破开黑暗,活尸大军纷纷哀嚎溃散。项述蓦然转头,只见陈星站在街头,傲然而立,脸上带着隐约的怒容,手中绽放出温润白光。

  项述:“……”

  陈星怒道:“你又做什么!”

  项述吹了声口哨,四周组织起来的临时军纷纷朝他集队,他策马前去,伸手,与陈星借力一拉,陈星坐上了马。

  “出城!”项述喝道。

  长安四门大开,到处都是仓皇夜奔的百姓,项述则率领众胡人骑兵,不知何时又从长安城内救出了不少人,闹哄哄地聚成一群,有胡有汉,正充满担忧地看着项述。

  皇宫方向,出现了一个手执长戟的黑影,观那身形,正是在镜中世界追杀他们的影子骑士。

  项述正想拉开长弓,奈何那距离实在太远,黑夜间更不好取准头,只得作罢。陈星拍马追来,项述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撤上官道了。”陈星说。

  项述收弓,说:“随我杀回去,我有话要问冯千镒。”

  “不行!”陈星说,“项述!不要冲动!”

  项述说:“你的心灯能驱逐魃群,跟我走!”

  陈星说:“那他们呢?!”

  陈星示意项述看他救出来的男女老少,忽然间他觉得项述在这种时候,实在是非常可靠。

  项述放弃了这个打算,陈星说:“走!另行计议。”

第24章 邪术┃朕的功业盖世无双

  “冯千钧呢?”项述驭马上了官道, 带着上万人前往城外阿房宫。

  “拓跋焱派人保护他了!”陈星说, “安全得很。”

  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亮时,漫漫苍天却阴云密布,太阳躲在了云层后, 四处尽是阴风,项述上了一座小山坡,眺望这千古长安城, 内里已死气沉沉。

  “我不明白冯千镒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陈星说,“真是狗急跳墙了。”

  “他想救冯千钧, ”项述说,“很难理解?”

  陈星:“他若真有这念头, 又何必将冯大哥扔进镜里?”

  项述说:“救回冯千钧,为的不是手足之情, 而是要用他。”

  “用他做什么?”陈星难以置信道,忽然被项述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冯千钧一旦被怨气附身, 又能驱使森罗刀, 当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被怨气洗练过的家传法宝也将成为冯千镒这妖人的最大助力,爆发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幸亏救下了人,否则若落在冯千镒手中,接下来就绝不是活尸潮爆发这么简单了。

  长安西郊三十里外, 阿房宫前。

  皂河西岸已满是拖家带口、亡命奔逃而来的长安百姓,还有更多人正在陆陆续续赶到。大秦的帝国军经历了忽如其来的暴乱后,已火速从变故中惊醒,朝苻坚所在之处集合。号称战无不胜的北方铁骑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南征北战的高效与军纪,在苻坚强盛无比的个人威望之下迅速集结,先是禁军,其次是关中军,再是各族骑卫,将领们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快马加鞭,赶到阿房宫正殿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垂喝道。

  “安静!”拓跋焱大声道。

  苻坚端坐主殿,说:“事出仓促,不及细表,我们手头有多少人?”

  各族报过兵力,苻坚手下还有三十万兵马可调度。慕容垂又道:“昨日清晨已派人送信予平阳太守,正在赶来的路上,带领十万勤王军,明晨可至。”

  平阳太守正是慕容冲,昨天清晨发出去的信,带着十万人上路,苻坚心知肚明这举动分明不是勤王,而是姐姐清河公主死了,带兵找他算账来了。

  幸而陈星所述经过,终于令苻坚察觉到慕容家的一丝不妥,但观慕容垂等人仓促夜奔的情况,又实在不像是同谋。毕竟,若清河公主与冯千镒勾结谋逆,当不至于不分缘由,连慕容家族人也无差别给搞死了。

  苻坚心中充满疑惑,却选择了不在此事上发作,沉声道:“清点阿房宫内火油、攻城器械,各部先行驻扎,预备待我命令,反扑长安。”

  “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事发之时,王子夜正在用晚饭,被禁军匆匆架上马车开始逃亡,满城文武骤逢变故,科头跣足,狼狈不堪,更惶恐无措。

  “大单于到——”

  满朝文武顿时骚动,慕容垂按剑。

  “解释的人来了,”苻坚叹了口气坐下,答道,“听罢。”

  项述风尘仆仆而入,扫了众人一眼,丝毫不将慕容垂放在眼里,陈星随后而入。

  “什么情况?”陈星见殿上一时鸦雀无声,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等你俩呢。”苻坚道,“说罢,说个明白。”

  陈星一瞥项述,项述点头,示意他说就是。主殿内一时剑拔弩张,慕容家所有将领都微微发抖,犹如下一刻就要上来乱剑捅死项述,为清河公主报仇。但见惯了项述身手的陈星很清楚,只要苻坚不参战,这里哪怕全部人一拥而上,都敌不过项述的一根手指头,这家伙实在是太、强、了!

  “从何说起呢?”陈星也累了,走到苻坚面前的台阶上坐下,朝殿内诸人说道,“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我看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陛下,以及在场的各位,也难逃罪责。”

  霎时殿中叫嚣起来,无不怒斥陈星,待得众人安静后,项述忽然道:“只可怜了长安城中的无辜百姓,因你们的南征北战、好大喜功而死于非命。”

  “朕的功业盖世无双!”苻坚带着威严的声音道,“唯独嬴政能与朕比肩,若非朕收复北方全境,今日死的人只会更多!”

  陈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可你杀了多少人?自己算算清楚!你们的每一次征战,死伤数以十万计!释放出了多少恨意,多少凡人临死前的不甘,在天地间徘徊不去,聚为怨气。魃乱才从这其中而生……”

  陈星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经过了。他在殿中侃侃而谈,从零零碎碎的片段中,串起了满长安活尸肆虐的整个经过——冯家为了推翻苻坚,多年来隐忍不发,购下驱魔司原址,在松山建起了新的西丰钱庄。

  而就在挖开驱魔司总署,填埋峡谷时,冯家人无意中找到了驱魔师们留下的阴阳鉴,以及法宝的驾驭法门。

  于是为了对抗日益扩张的秦国,冯千镒丧心病狂,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设法将战死的百姓转化为魃,再吸收天地间的怨气,予以炼化,在镜中世界炼出了黑影武士,以及那名将领,等待合适的时间,再将这一支活尸军队从镜中放出,推翻苻坚。

  “你为他提供了最强大的力量,”陈星说,“以及最合适的材料。”

  殿中忽然沉默不语。

  “你们还未曾回答,”慕容垂阴恻恻道,“冯家谋逆,为何要杀我侄女?这事与清河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王子夜马上出言打断,问道:“冯千镒是如何转化魃的?他天生就熟悉这等秘术?”

  “这是一种邪术,”陈星答道,“在我所学之中未有记载,具体的过程,只有问他自己才知道了。”

  拓跋焱开口道:“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少之又少,就连敌方拥有多少兵力都无从知晓,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不会低于二十万……”

  一问一答之间,竟是绕过了慕容垂的质问,当着苻坚的面,大家都不想提及清河公主参与谋反一案,只希望尽快把这件事揭过去。

  苻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开始观察慕容家众人神色,有人已经意识到这点,并现出惊惧神情,看来确实是全不知情。

  项述答道:“初步估测,至少有三十万活尸。”

  “这么多魃,全部藏在一面镜子里?”王子夜难以置信道,“究竟是从何处找来的?”

  陈星答道:“对,正是这面镜子,也许是从中原的战场上找来的罢,这世道活人不多,死人还是很好找的。”

  说着陈星祭起阴阳鉴,法宝在他手中黑气缭绕,缓慢浮空旋转,众人一惊,又是纷纷退后。

  “不用担心,”陈星说,“法宝我已经回收了,魃们也全部被放了出来。现在只能等待时间,找个合适的地方,慢慢将阴阳鉴中的怨气一点一点释出,再予以净化,短时间内,尽量不再去动它。”

  王子夜又道:“小兄弟既然是驱魔师,想必是能净化这件法宝的。”

  项述却沉声道:“哪怕成功,法宝也不能交予你们所用。”

  陈星正要回答,却被项述这么一打断,心道莫非你们还在打这件法宝的主意不成?

  王子夜又问:“法宝暂且不论,重申一次,小兄弟既然是驱魔师,想来也有对付冯千镒这妖人的奇招?”

  “没有。”陈星答道,“老实说,万法归寂之后,世间驱魔师就无法再行收妖驱魔,眼下我是例外,唯一的长处,也只能有限地驱驱怨气,自保则以。冯千镒那一方,所调用的乃是充盈怨气,此消彼长,更是猖狂。”

  “如果陛下不愿意尽快停下征战与屠杀,”陈星又道,“今天的惨剧,来日一定还会重演。我的话说完了。”

  苻坚脸色阴沉,自从王猛死后,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当面直斥其非,戳的又尽是苻坚的痛点,若不是正处于非常时期,光是这几句话就能让苻坚大怒,当场罚他五十廷杖。

  拓跋焱再次打了个圆场,朝苻坚说:“既然整件事的经过已经清楚,臣请命,与大单于、陈星一同杀回长安,擒获冯千镒!”

  苻坚回过神,沉吟片刻,直视项述,项述则朝苻坚一扬眉,答道:“老巢被捣,不是说着玩的。”

  苻坚只得说:“禁军暂时交予你调度,大单于,你我恩怨,待此乱平定后,再行清算。其间若有人朝你寻仇,违令者可斩。”

  本该满殿哗然,但慕容家众人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带着仇恨目光望向项述,默不作声。

  “禁军留给你,”项述说,“捉拿冯千镒,我二人足以,带兵回去,不过是误了儿郎们性命。”

  “朕岂是这等贪生怕死的废物?!”苻坚怒道,“朕尚能战!王子夜!传令三军!开兵器库房!”

  项述与陈星从正殿离开,陈星心不在焉,然而就在经过慕容垂身边时,忽然听到一句话。

  “小兄弟为止人间杀戮,四处奔波,”慕容垂低声道,“当真操碎了心,襄阳匆匆一面之后,可有好久不见了。”

  说着,慕容垂取下面具,露出被烧伤的瘕痕。陈星蓦然一惊,想起那天带着项述逃出城时,满车火油冲进刺史府后,与慕容垂打的照面!

  项述却不易察觉地挡住了陈星。

  “现在没空找你麻烦,慕容垂,给孤王老实点。”项述冷冷道。

  陈星心神不定,刚出殿外,便知道此事一定难以善罢,哪怕能洗清清河公主一事,慕容垂为报仇,也不会放过自己。

  项述一巴掌拍在陈星背后,陈星被震得差点吐血。

  “你干吗?”

  项述嘲讽道:“你怕慕容垂?”

  陈星收敛心神,朝拓跋焱道:“冯大哥情况如何?”

  拓跋焱示意跟他走,冯千钧正安然无事,被软禁在阿房宫半山腰的一座偏殿内,陈星进入时,双方同声惊呼。

  “太好了,你没事。”陈星道。

  冯千钧疲惫不堪,听完经过,说道:“这下无论做什么,都再无法挽回了,但我终归得去亲手阻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