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元巳仙宗长老既愤怒又难堪,只觉颜面尽失,一言不发,端的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态度。

“行了,”乌见浒开口,一只手搭上容兆肩膀轻轻一按,接过了话,“今次仙盟大会,难不成你们又想讨伐我一次?当真闲的。”

“你倒是还知道自己人人喊打!你真敢在此撒野!”

“我为何不敢?”乌见浒不屑道,“何必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所谓仙盟不过是个笑话,你们自己不也各个斗得你死我活?我当日就说了,刀没架你们南方盟众脖子上,不是我逼着你们进犯东大陆,之后你们内讧,更与我无关,说我害惨了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他三言两语地奚落,面对南方盟众的怒目而视,丝毫不为所动。

没给任何人反唇相讥的机会,他目光又徐徐扫过前方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一众:“还有你们,所谓的东大陆正统,向来眼高于顶,视其他地方的宗门门派为蛮夷,从不放在眼里。三千年前就是你们妄图吞并南地不成,最后被迫设立仙盟,你们仗着人多势众,习惯了唯我独尊,几时将南地人平等视之过?若不是你们一再打压,出了任何事都往南地宗门头上扣,又怎会引得天怒人怨,遭南方盟反击?”

“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有东地长老悲愤交加斥骂他,“这三千年仙盟各家虽有诸多摩擦不睦,至少能维持表面平和。若非你这半妖野心昭昭,有意倾覆仙盟、挑起争端,何至于有之后那些事情!”

“所以你们打了一场如今又握手言和亲如一家,倒全成了我一人之过,”乌见浒嘴角噙着极度讽刺之笑,“将罪责全推我一人身上,便能粉饰太平,如此自欺欺人,倒果真是仙盟的一贯处事风格。”

“你这半妖分明就是想搅合的仙盟永不宁日!”

“是又如何?”

乌见浒索性认了:“瞧瞧你们现在这副德性,自诩清风亮节修行之人,实则稍有不顺便喊打喊杀排除异己,当年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屠半妖之城,有否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也会有成为鱼肉的那一日?我看如今之事,便是天道给你们的报应。”

“报应”这二字实在刺耳,尤其对这些一心向道的修士而言,所谓报应无异天道降罚,是他们万万不愿意承认的。

“半妖本就该死,天理不容!我等本就是替天行道!”

不知谁人一声吼,容兆眸中掠过凛凛冷霜,眼风似冰锥刺出:“天道既允许半妖存在,何来天理不容一说?尔等所谓替天行道,不过是巧立名目,虚伪至极,若说报应,倒也不为过。”

“所以你是执意要护这半妖到底,不顾一切要与仙盟为敌了?!”

容兆抬眸看去,面前这么多人,或义愤填膺、或痛心疾首,前一刻还对他口称仰慕、俯首帖耳之人,这么快便已换了嘴脸,何止虚伪。

周围乱糟糟的尽是人声,已至晌午天光最炽时,盛夏暑意如蛛网,将他密实裹缠住,他心头那无止无休的烦躁又冒出,唯觉厌倦。

半晌,他亦目露讥讽:“我方才已经说了,他是我道侣,我自然要护他。至于说与仙盟为敌——此界崩塌后,仙盟不复存在,都是一个死字,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群情激愤的一众人愣了愣,似乎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不由愈焦躁,便有人道:“焉知今日之事,不是你二人的又一出阴谋!所谓结界有异,混沌之气入侵,闻所未闻,大可能是你二人编出来诓骗世人的谬言!”

“那便是编的吧,”乌见浒彻底失了与这些人多言的兴致,“上赶着送死的鬼,拦也拦不住。”

容兆被他这话逗乐,嘴角弯起的笑消融了些许心头厌烦:“确实,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二人皆舌灿莲花,我等何必再费口舌与他们多言!如今之事究竟是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先将人拿下,严刑审问便是!”

话音落,三南地宗门长老同时飞身而起,皆是恨不能将乌见浒食肉啖骨之人,一起出手向他们。

三股灵力汇聚,一瞬间膨胀数倍,构织成一面巨大的灵力网,如泰山罩顶一般压向容兆与乌见浒。

他二人面上却无慌乱之色,背对背各自执剑,剑尖朝上竖于身前,同时闭目定了一息。另只手抬起,手指成剑,灵光自下而上快速抹过剑刃。睁眼的瞬间,他们一同跃身,两柄长剑于半空相交,急遽旋转起来。

剑意纠缠,相辅相成,如风乘火势、火借风威,愈演愈烈。那样浩荡的剑意推开时,连身处攻击范围外的众人都被波及,只感觉威压凛然,远超他们想象,竟有叫人喘不过气之势。

那三位出手的长老更被震动,悬停半空勉力才能维持住身形,推着灵力网与那如摧山捣海一般的剑意对冲。

三对二,他三人修为还更高一些,在这样的斗法中却毫无胜算,甚至被压制——

确实被压制,剑意爆裂,在推拉撕扯后,狠狠绞散了那道灵力网,掀起烈风狂啸,那三人被这样的冲击波自半空掀下,狼狈撞回人群中,带倒一片人。

那样强悍可怖的剑意却未消失,依旧盘结于半空,威慑着众人。

被他二人这样一震慑,当下有人被激怒、有人不服,这一次又有五人同时飞身而上,各自释出灵力和法器攻击,一时间各样的灵光大作,烈焰喷发、风雨雷电齐下。

却见处于包围全中的俩人依旧不紧不慢,剑意搅弄风云,他二人被裹挟其中,周身似有无数柄利剑围绕,由虚至实,高速旋转时带起飓风形成漩涡剑阵,不断将周遭所有卷入其中,吞噬撕裂。

两剑成阵,这样的剑阵便是在场剑修众多,皆未见识过,只觉分外骇人。

冲阵之人一次没得手,又释出第二次攻击,五人也配合成阵,杀戮之气自阵中狂暴涌出,如泄洪一般倾泄而下。

这般架势,若换两个人在此,只怕瞬间就要毙命。

后方人群中,苍奇死死握掌成拳,既万分焦心容兆的安危,又渴望看到乌见浒死在这些长老手中。内心矛盾与阴晦不断拉着他,让他也几欲成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息间转过千百念头,直至看清前方情形,无不骇然——

剑阵再起变化,由聚转为散,那分出的千万剑影遽然散开,刺向四面八方,如天上流星落雨,顷刻间竟已将无处不在的杀戮之气撕裂得千疮百孔。

五长老无不被刺中要害斩下。

而在剑阵之后,无论容兆还是乌见浒,始终从容,连喘都未多喘一声。

这样强悍的剑道造诣,他二人早已是真正的天下剑修之首,双人合剑,天下无敌。

见俩人安然无恙,苍奇握紧的手骤松开,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容兆手中剑指向前,掷地有声:“一起上。”

仿若挑衅的一言,这一次更多的人冲了上去。

他二人却又变了阵,自缓化为疾,剑势如风驰电掣、威压逼人,真正与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人缠斗起来。

几人、几十人、几百人,无数人上去又被击退。招招凌厉却并不致命,他二人从未出杀招,更如戏耍这些人。

在场各宗各派,已有无数修士卷入这样的乱斗里。

也有想明哲保身的中小宗门,则一退再退,只在外围旁观。

不想沾惹是非的还有一个萧如奉,除开一开始作为仙盟督守致辞,之后全程不置一言,眼下更带着羌邑人退至了最后方。

只不知是否是他本意。

元巳仙宗这头,辛孟暗暗咬牙,亲眼见识了这俩人剑法之厉害,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却又不甘心。

“师尊,我们元巳仙宗人不上吗?”

他师尊邓长老阴着脸没出声,余的长老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容兆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宗主,这种场合他们不好出手讨伐,便只能静观其变。

但容兆与那位合剑威力之大,已远超他们预料,似乎今日这些人才终于认清,这个他们亲手推上位的新任宗主,绝非他们能如愿掌控的。

另边桑秋雪身后,也有弟子问她要不要出手,桑秋雪凝眸:“不。”

她自然不会,且不说容兆是她救命恩人,她有如今地位,全靠容兆这位元巳仙宗宗主背后相助,若容兆落败,她的千星岛岛主之位也坐不长久。

她凝视着人群之中潇洒挑剑挥刺的那人——与他背后之人配合那样默契无间,大概也只有那样的人,才真正配得上他。

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旁力相助,就已足够睥睨天下人。

桑秋雪作为局外人旁观,隐约意识到,容兆他们这样挑衅仙盟众出手,却不是闲得无聊,或许另有用意。

当然另有用意。

扑上来的人越多,他二人出剑速度愈快,剑势流转间愈流畅,手腕红线灼烫,不断以灵力带动剑意震荡出击。

那一刻他们确确实实有所感,停滞已久的剑道修为正在慢慢逼近最后的那个点——

最后一剑。

他二人同时跃身,凌空出剑。

云泽与点墨重叠,合二为一,周身剑光极致耀目,似能映照苍穹,长剑擎起,剑鸣声惊天。

那一刻周围杀红了眼的修士们齐齐一震,竟是忘了反应。

沧溟颠动、山河震荡,滚滚罡风狂啸。

无名之气自剑身溢出,饱经淬砺,浩瀚如渊,锐不可当,更无坚不摧。

非是剑气或意,只有容兆与乌见浒二人清楚知道,剑法已成,那是他们一剑释出的真正的剑炁。

目光交汇,他们一同将剑炁推出。

山呼海啸,无任何人能抵挡,狂浪所经处,席卷一切。

唯他二人于风中伫立,金色与银色发带交织飞舞,对视的眼眸间有世间万物,更有彼此。

第68章 又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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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那道能撼天动地的剑炁消散,天山上下,依旧有无数人沉浸在极致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是、是剑炁!传说中的剑炁!”

终于有见多识广的剑修长老颤声开口,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还掺杂着百闻不如一见的狂热,激动挥舞双臂:“那是剑炁!当真是剑炁!真正的剑之元炁!”

大多数人不知剑炁为何物,亦有部分剑修听闻过剑炁之名,无不惊愕,一双双被震动的眼瞳里流露出的,皆是极度的兴奋和艳羡——原来当真有人能练出剑炁,那并非只是天外传说!

旁的人虽不懂,但见这些人神情,又有方才亲身感受到的激荡剑势,便知那必定是极其强悍骇人的东西。

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再上前,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犹豫后退,望着身处于祭台中心的那俩人,既警惕又恐惧,无不心情复杂矛盾。

这一剑过后,容兆二人也收了手,剑回各自手中。

容兆低眼看向自己腕心红线,不断闪现着,比从前更滚烫,如今他倒是坦然接受了。

乌见浒以剑尖点地,轻抬眼,望向下方众人:“还要不要打?”

还怎么打?

在场千万人,先前时一起冲上去或还有机会制服他们,现下这俩人已凝炼出剑炁,那样惊人的剑压,不必尝试都可笃定,他们必要落败。

更别说,他们这些人各自有异心,根本无可能真正联合起来,一齐对付他两个。

却总有人不甘:“你们今日能嚣张得意一时……”

“一时?”乌见浒偏头目露嘲弄,“修行之道,强者为尊,只要你们一日胜不过我们,便只能任由我们为所欲为。”

“你——!”

“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这话不好听你们也听着,方才我们未动杀招,借你们磨剑而已,你们伤得最重的也不过回去调养半年一年的事。若你们还觉不服,要来真的,那我们便奉陪到底,之后是死是伤,都怨不得我们。”

这话何止是不好听,分明是赤裸裸的蔑视和威胁了。

乌见浒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更是:“你们仙盟既视我这半妖为异类,我亦如此,若非云泽少君仁慈,我方才就已直接大开杀戒了,毕竟我的剑更喜欢靠你们的命来磨。”

话音落,又是一片哗然。

“你、你这半妖,当真好生狂妄……”

在场之人除了各宗门宗主长老,随从也多是各门各派一等弟子,向来眼高于顶的,何时受过这等言语欺辱,竟也无从反驳。

容兆眼神动了动,由着乌见浒说——当然不是他心慈手软,才对这些人手下留情,毕竟他还是元巳仙宗的宗主,也并不打算就此将宗主位拱手让人。

“我便是狂妄,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乌见浒随意敲着手中剑柄,“随你们。”

下方无数人恨得牙痒,却无论内心如何怒焰滔天,都再没人敢出这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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