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执灯
许知奚脑子里嗡嗡直响，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冒汗。
几秒后，他听到了一道声响。
他倏然回头，看到几步远处的一家面条馆里跑出了几个人，与他们同样神色慌张。
那群人有的还在嚼着东西，有的正在拿纸巾擦嘴，但无一不是神情震惊，四下看了看，见到许知奚他们，拼命挥手，高声问道：“怎么回事？人呢都！”
“唐人街是条不夜街。”
身后传来平哥永远四平八稳，八风不动的声音。
许知奚转头，看到平哥也从屋内走出来，静静站在他们身后，仰望着整条街的尽头，淡声说：“只有在清晨，通宵的人睡了，才会这样安静。”
这怎么可能？许知奚在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陆续有两三家店铺醒来，有人从卷帘门后爬出来，一脸奇怪地看着在街上大呼小叫的人们，也有两三户神情慌张，众生百态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大家伙都面面相觑，都一脸奇怪。
悬浮在长街上空的巨大时钟到了准点报时的时刻，他悠悠响了四声，却没有清晰报出凌晨四点。
所有人齐齐抬头向上望去，见到那面雕刻得古色古香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的是一堆乱码。
“坏了。”于天竹突然低声说，“这是时空乱流，时空出现问题了，0787在做什么？”
第86章 乱世
时空乱流的覆盖范围很广，随机降临在外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下是真大事不妙了，于天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立刻连接一叶方舟内部，确定就连防备装置先进的基地内也受到了时空乱流的干扰。
许知奚听到通讯器里研究员震惊无比的声音：“我就在办公室坐着，一开门就看见外面的人都不见了。我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却说现在是早上，我问过他们的时间，他们来自昨天的早上，我们被传输到了过去！”
于天竹听着，感觉浑身的皮肤都炸了起来，就像用刚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汽水罐贴在身上一样，止不住发寒。
“一叶方舟宣布启动里世界志愿者的召回计划，0787等不及了。”叶橘子看着许知奚，“未来的那个你说得没错，时空穿越者不能给我们造成危机，但他的出现就意味着危机，这是0787的底牌，出完了就光脚的不怕穿鞋了。”
在另一条世界线的许知奚与楚彻的信内所言，他们同样面临了时空乱流的局面，这是0787动用尚未进行先行实验的新技术造成的，他们尝试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向未来跳跃，不幸的是，他们再一次失败了。
可眼下一切都不重要了，时空乱流平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过去、当前同时发生，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
许知奚头都大了，他跟着于天竹立刻返回一叶方舟，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们里世界是否会受到影响，在得到没有影响的答案后才勉强放下心。
研究员们一脸崩溃，见到于天竹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救星，挥舞着手里的报告，大喊这世界要完蛋了。
时空乱流会带来难以估计的灾难。
通过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许知奚知道混乱的时空带来的并不是那些来自昨天的人，而是他们这些来自后一天傍晚的人。
这个世界里随机出现了大于12个小时的时间差。
有可能你还在和另一个人在同一牌桌上，而下一秒那个人已经从第二天的时间线回到你的面前，问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昨天我们已经赌过了，是你输了，你输的倾家荡产，然后你跳楼死掉了。
许知奚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医院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对于来自未来的人来说，也许他们真的会面临一些死而复生的人，而对于来自过去的人，他们可能会亲耳听到自己的死讯。
一切已经既定的事实出现了改变，有人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可是重新来过所牵引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人生，还有无数个也许他自己都并不知道的人的人生。
假如在前一天的一场车祸中，A和B相撞，导致了B的死亡，而此时还活着的A回到了前一天，但B已经是死亡的状态，无法回到前一天；亦或者B没有被乱流影响，A来到前一天的世界，见到了还活着的B，这场车祸也就不会出现，B就不会死亡，这形成了一个悖论。
那么B究竟死了吗？原世界的B还存在吗？
整个世界如同爆炸一般，登时混乱起来。
联合政府召开了紧急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上的内容被转播到城市的每个角落，钻进每个人慌张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耳朵中。
一叶方舟和0787在联合政府内或多或少都有些人脉，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惦记那一星半点的利益纠葛，世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什么事都得往后稍稍。
联合政府第一时间将0787实验室基地关停，可一切都是亡羊补牢，他们能做的除了带走那些自己也慌张无比的实验人员问话外找不到任何补救措施。
这是0787的一步险棋，可惜他们棋差一招，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时空跃迁计划本就是一个死局，按照他们原先的想法，时空跃迁针对的是降临在整个文明的大过滤器危机，他们的最初目标是直接越过大过滤器，来到一切结束后的坐标重新发展文明。
可眼下，他们面临的困境分明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向未来穿越，只能通过改变其他时间线的过去以不断发展自己的技术，从而在有限的时间内研究出打破僵局的方法。
在这个无路可走的当下，选择冒险开启向未来跃迁的实验仪器，这是0787当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看他们如何选择。
如果他们不想冒险，大可以就这样慢慢发展下去，最后平和地输给一叶方舟，如果他们决定搏一把，带来的后果是未知的，不成功便成仁。
很明显，韩清和选择了尝试。
同样很明显的，他们尝试失败了。
事情格外棘手，在一个小时之后，又有一批人进入了时空错乱的状态。
第一次的乱流主要集中在时间上，而第二次则更多变现在空间上，有人在同一个空间内看到了两个自己在做不同的事情，另一个自己并不能够看到他，可这已经足够给他带来莫大恐慌。
联合政府对外公开了时空穿越者的身份，并且将问询会的内容进行了公示，当中包括对于一叶方舟的未来发展情况，与许知奚所带回的信息一样，在原定的未来里，他们卡在记忆融合这一步。
可也与原定未来不同，这次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从部推进融合的进行，原因无他，比起另一条时间线，他们有一个意外之喜，叶正杨在里世界，解决了内部的技术推进问题。
许知奚感到了荒谬的宿命感，时空穿越者并不知晓记忆融合计划内情，只当将核心研究员解决掉就能拉垮他们的进度。
所以韩清和谋划了那场车祸，所以叶橘子进入了一叶方舟，所以叶正杨被拉进了里世界，反而帮他们迈过去了上一条时间线里的坎。
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加速键，一叶方舟同样开始紧锣密鼓的工作。
当前，里外之间的通路只剩下许知奚和楚彻的那一条跃迁标记点，许知奚按例进入楚彻的跃迁中，向他询问了当前里世界的情况。
“第一批融合很成功，今天就会尝试为他们连接外世界的躯体，你让外面做好准备。”楚彻说，“另外，我这边还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和外面说。”
楚彻坐在椅子上，面容微有些疲惫，他伸出手摸了摸许知奚的脸，两个人久久地看着彼此。
许知奚突然理解为什么唐知措那么讨厌上班了，上班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也可以磨平两个人的纠葛。
他和楚彻其实没有太久没见面，可此时面对面坐着，中间却仿佛隔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透明塑料板。
他们要翻过山再翻过海，才能走到彼此的身边。
从前他们住在同一栋公寓里，每天都能看着对方，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去警署打卡上班的日子不过也才一个月前，可此时想来却恍如隔世。
许知奚能看出来楚彻正在克制的火花，对于楚彻来说，他们分开太久了。
他主动靠近楚彻，蹲下身抬起头：“就快结束了。”
楚彻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根轻轻揉搓几下：“叶橘子和我们讲了一些她原本没有准备说出来的话。”
“嗯。”
“是韩雍。”
“韩雍？”许知奚愣怔一下，把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重新拽回自己的眼前。
“韩雍在外世界出了车祸，三辆车撞在一起，被撞的人是叶橘子，他俩一个断了腿，一个磕坏了脑子，脑干损伤，他脑子里植入了辅助芯片，那枚芯片额外存储了与外世界、0787相关的记忆，这部分内容被里世界识别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他自己不记得，但是会以潜意识的形式体现在镜域里。”
“韩雍。”许知奚重复着这个名字。
韩雍在外世界也是个警察，只不过做的方向和精神心理科不太一样，他在里世界的身份确实需要经常与镜域打交道，难保会有人进入过他的镜域，再在他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跳转到了什么时空跃迁点，知道了一些真相。
想到这里，他猛然停了下来。
里世界的韩雍家境颇为显赫，有一个精于算计的大哥，韩家家大业大，他不想参与家族争权，便选择进了警署工作。
和外世界的韩家集团似乎一模一样。
许知奚从前猜测过他和楚彻的支线任务还有其余人，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的对照组，两个改变人生，一个不改变人生。
这个支线03实验对象……也许就是韩雍。
“第一个成功进入韩雍的镜域跃迁点领取任务的人组织了第一场针对叶橘子的伏击，随后被许鹰鸣抹除，第二个则是个老熟人，警员W。”
����W，28岁，警龄4年，在中央警署内做过一年后勤后去年调任南区分局背景履历干净。
许知奚还记得这样的一段资料。
这是在一切故事的最最开始，在许鹰鸣枪击案的当天早上，在那场南区的火灾中，被破壳烧死的那位警员。
许知奚格外震撼，他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才说：“操，康一迈好手段！”
他不信这些事情有那么巧，外世界想要除掉这些人，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是最合适的。
他不知道这些年的警署档案中以各种清白的方式死去的人中，还有多少是来自0787的人。
两个人对坐无言，将事情串了一遍，包括对支线实验的猜测、钟卿提供的车祸内情，二人都是满面疲倦。
“还有一件事，哥，”许知奚最后叹口气，“外面现在出现了时空乱流。”
楚彻闻言按了按眉心：“我有听说。”
“哥，他们虽然没明说，但是我听陈默白的意思是，如果需要的话，里世界极有可能会被联合政府征用，成为一个中转地。”
“中转地。”
“是。”许知奚说，“当前的时空乱流仍然处在叠加的状态，全新的时空随时会出现，必须尽快关停0787基地的跃迁设备，但这太危险，必然会造成一定范围内的更大变故，目前已知的，只有一个地方不受时空乱流干扰，可以收容范围内的所有居民。”
“这里。”
“对，是这块实验田。”许知奚说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这件事情有些荒谬可笑，很像某些讽刺的寓言故事，“联合政府现在正在联系一叶方舟处理这件事，征用是迟早的，哥，你要不要来外世界？”
里世界叫“实验田”，它就真的是一块实验田，所能够容纳的人与资源是有限的。如果当真传输入那么多的人，许知奚不知道里世界的运行系统能否承受得住。
如果发生崩坏，其他人尚且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他们只是意识传输，肉体还在外世界，可他和楚彻如果失去了里世界这个容器，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见楚彻看向他，许知奚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不管里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先把我们的意识剥离出来，不然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不能再分开了，他感觉自己不疯楚彻也会先疯。
第87章 报名
许知奚的猜错没有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外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不止人们的生活出现问题，这样古怪的现象也在整个学术界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时空乱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颠覆了人们先前对于世界发展的定义，按照底层物理定律直接支配的过程来看，过去与未来没有区别，时间是一种错觉，可过去、未来同时降临，这更像个升维的过程，可人类没法以当前的存在状态直接进入高维度，就像纸片人没法直接来到三维世界一样。
但这轩然大波只在小范围内波了，毕竟科学家们、理论学家们、哲学家们都出不了门也发不了刊，局域互联网络断了，他们只能自己和自己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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