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得 第15章

作者:寒夜飘零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穿越重生

  随后,流水的赏赐出了慈宁宫,张张扬扬地入了卫国公府。

  彼时,沈二小姐正被沈岳氏说教。

  赏赐一来,尤其是见了赏赐中那匹大红的凤纹云锦后,沈二小姐再难克制,顿时喜上眉梢,薛氏更加得意,扬着嘴角,得色难掩。

  便是沈岳氏罚沈二小姐闭门抄女戒,也被薛氏一语顶了回去:“太后赏了红锦缎,娴姐儿得赶着做嫁衣,哪儿有功夫抄劳什子的女戒,姐姐莫要太小题大做了。”

  兴许是怒极,沈岳氏动了胎气,赶巧儿蔺希贤带着浅笑进了院子,被沈澜清拖着进了外间儿。

  “早产之相,请接生婆子张罗产房罢。”蔺希贤皱了皱眉,给沈澜清使了个眼色,“带我去书房给夫人开两张方子。”

  将一众事宜交给了母亲的乳母张氏操持,又打发了流影去给父亲报信儿,沈澜清与蔺希贤并肩进了沈铄的内书房:“有隐情?”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蔺希贤挑眉,自行磨墨,悠然地写了两个方子递给随后进来的沈义:“照着第一张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让夫人进产房前喝了它,第二张方子十碗熬成一碗,待夫人产后喝。”

  “哦,对了,最好让信得过的人熬药。”点到为止。

  沈澜清会意:“让轻云弊月熬药,熬好后你将汤药直接送给张嬷嬷,叮嘱她亲手服侍母亲喝药。”

  “是。”沈义避开沈澜清的视线,木着脸应了声是,惹得蔺希贤直挑眉毛。

  打发走了沈澜清的绝对狗腿子沈义,蔺希贤自顾自地在沈铄平日里常坐的椅子上坐了,微眯着眼对着沈澜清似笑非笑:“小君子,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蔺希贤这人,祖上给了他一个菩萨名字,望他效法贤人,他则给自己取了个似是而非的善人表字,取日行一善之意。

  然而,他这日行一善,绝无多做善事积善行德之意,真真只是表面含意,平日里行医救人,坚持每日只医一人,医过了,就算有人死在他跟前儿,他也不带皱下眉毛多看一眼的。

  就是这样的日行一善还是因为不能在江湖上毁药王谷的名声让他家师父伤心,不得不为之。

  比起行医,他更爱制毒用毒。

  小道士常嘲笑蔺希贤骨子里就是歪的,无论在哪都走不成正统。

  相交数年,相互了解甚深,心知蔺希贤做这种姿态定是看中了沈家什么东西又不愿欠沈家人情。

  蔺希贤拐弯抹角,沈澜清便不愿轻易顺了蔺希贤的意。

  在蔺希贤对面坐了,沈澜清笑吟吟地回视蔺希贤:“一善,兄弟多年,医治沈家人自当是你份内的事儿,可算不得行善。”

  “君子脸皮当真是厚比城墙啊!”蔺希贤摇头轻叹,“希贤自愧不如。”

  “一善过谦了。”沈澜清笑容不变,“家母因何早产?”前世湛清那皮猴儿可是足月出来的。

  “内宅里常见的手段,若不是沈夫人过于劳累又动了怒也不至于发作的如此之快……”蔺希贤含混着说完,继续毫不遮掩的暗示,“听闻沈家书阁里藏书丰富,孤本珍本无数,真让人向往。”

  “谣传做不得数。”沈澜清笑着故意自谦,又问,“那手段有多常见?红花?或是麝香?”

  蔺希贤笑而不答:“藏书阁里便是没有其他孤本,沈家先人所作的《浮生记》,《名山志》,《海外奇闻录》之类的总不会没有吧?”

  听这意思,这家伙不知已经偷摸去了书阁几次了,沈澜清扶额,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蔺希贤一眼:“没有。”

  “蔺公子莫听澜哥儿胡说……”终于从无数同僚的祝贺中脱身归来的沈铄,打开帘子进了书房,不赞同地扫了沈澜清一眼,“书阁里藏书虽不多,先人留下的随笔还是在的,蔺公子若是有兴趣尽管去看,书阁里有一册《千金翼方》,乃药王手稿,蔺公子若不嫌弃便送予蔺公子了,也免得其在书阁里蒙尘。”

  “伯父厚赐,小侄愧受了。”蔺希贤一敛面对沈澜清时的德行,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沈铄施了一礼,“伯父尽管直呼小侄名字便可,若伯父不嫌希贤唐突,希贤这便去书阁里……”说着蔺希贤两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

  “一善尽管去,有心仪的书册,尽可自行抄上一份。”

  沈澜清无语地看着沈铄吩咐人领着蔺希贤去书阁,直叹自家父亲尽得祖训真谛,果然笑得如沐春风,不动声色地成人之美卖人情;又叹蔺希贤那厮演技又高明了不少,不仅得偿所愿,还得了额外好处。

  书房里仅剩父子二人,沈铄敛了笑容,问沈澜清:“早上家里大夫号脉的时候还说你母亲胎稳体健,怎会突然早产了?”

  “一善说母亲劳累过度,怒极攻心,又受了些内宅寻常手段,这才导致了早产。”

  “说详细些。”沈铄用指节扣了下沈澜清的脑门,“无需跟为父耍那些心思。”

  沈澜清笑着揉了揉脑门,一五一十将自他随着岳煜进了静宁花园始,至沈岳氏突然腹痛终,一应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与沈铄讲了。

  沈铄闭眼靠着椅背,扣了几下椅子扶手,招来内管家沈元,云淡风轻地吩咐:“罚娴姐儿抄百遍女戒,拨四个厉害嬷嬷教娴姐儿和薛氏规矩,没我的吩咐不准她们出修竹院后院半步。”

  不管真相如何,沈铄当先发作了薛氏母女。

  有蔺希贤的药汤,沈岳氏这一胎生的格外顺遂。

  不到两个时辰,便有接生的婆子给沈铄道了喜:二少爷哭声亮堂,四斤七两,母子平安。【注1】

  许是因为沈岳氏怀幼子的时候心情一直不错,幼子这早产儿倒是一点儿不像早产的,比同是早产子的沈澜清出生时可壮实的不是一点半点儿。

  与父亲一起见过了皱皮猴子似的幼弟,沈澜清颇为不识相的又随父亲进了卧房探望产后的母亲。

  母亲面色虽苍白,精气神儿却足得很,沈澜清终于松了口气。

  见父亲十分含蓄地关心完母亲,又温言交代了一番他对薛氏与庶姐的处置,沈澜清刚要开口问候一二,便听葛氏跟前儿的丫头喜翠哭求到了屋外:“老爷,夫人,葛姨娘见了红,怕是要小产,求您们快请蔺神医过去看看吧!迟了……迟了恐怕……”

  沈铄面露意外,随即皱起眉,打帘子到了外间:“没请府里的大夫?”

  “请了,大夫说……”喜翠吞吐半天,含混地说,“孩子怕要保不住了,听说蔺公子医术高明,所以才……”

  沈岳氏神色如常地听着外间动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事一般,见沈澜清颇为意外地挑起了眉,遂轻声说:“澜哥儿,这便是内宅,哭哭笑笑无真假……你不收为娘给你安排的丫头做通房是你未来媳妇的福气。”

  沈澜清看着沈岳氏欲言,却听沈铄在外间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下去吧。”便又将话咽了回去,母亲显然会错了意,他是意外,却只是意外葛氏会怀上孩子而已。

  沈铄打帘子进来,平和地看向沈澜清:“去书阁请蔺公子过来。”

  “父亲……”沈澜清起身,故作为难地皱眉回视沈铄,“一善行医有个规矩,每日只医一人,从不破例。”神色坦然且真挚。

  沈铄眼中勃然怒起,看了一眼卧床的沈岳氏,按下怒气:“随我去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注1】:隋至民国一斤为十六两,伦家算数没错的话,这里的四斤七两应该等于现今的七斤一两=w=。

 

第18章 父慈子孝

  修竹院内书房。

  沈铄坐在椅子里,盯着沈澜清,面带寒霜。

  沈澜清垂手立着,神色坦然地接受着沈铄的目光凌迟,毫无心虚之色。

  “原因。”

  “一善性情古怪,每日只肯救一人,他先前已经救过母亲了。”

  “你……”修长的食指对着沈澜清虚点了几下,沈铄怒极反笑,“呵!滚去祠堂跪着!”

  “是。”沈澜清应了声,转身欲走,沈铄拍了下额头,又喝道,“滚回来!”

  沈澜清乖乖转身,无辜地望向沈铄:“父亲?”

  “你还真是没白随你二叔去昆仑山!”这话听起来颇有一种咬着后槽牙的意味,也幸好沈铄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是,要不然潜藏在沈铄内心深处的暴力因子说不定就被彻底激发出来了,“你可清楚我为何让你去跪祠堂?”

  “因为儿子无能,请不来一善为葛姨娘诊脉。”沈澜清垂眼,不论真假,脸绷得死死的,言语里颇有一种委屈意味。

  “呵!为父倒是委屈你了!”沈铄冷笑,“澜哥儿,你真不懂?”

  “请父亲明示。”既然不是恼他坚持袖手旁观,沈澜清确实不懂父亲因何让他跪祠堂了。

  盯着面露懵懂的沈澜清沉默片刻,沈铄平复怒气,低叹:“你自幼聪慧,为父便想当然了。”

  “澜哥儿,你六岁离家,一走便是七年……”沈铄逼视沈澜清,“归来后,你可能从心里将祖父、母亲及为父之外的人当做家人?”

  “能。”沈澜清回的肯定。

  “能?”沈铄却未错过沈澜清眼里刹那地迟疑,“若是真能,那日你便不会提出跟一善讨个绝孕的方子给娴姐儿,若是真能,今日你便不会寻个借口拒绝去请一善给葛氏诊脉。”

  “澜哥儿,你是未来的宗子,惠丰堂未来的支柱,怎可如此凉薄?”沈铄盯着沈澜清眼睛,似是想透过此处直接看进沈澜清心里,“维系一个家族,绝缺不得情之一字,你对同父庶姐、对姨娘尚且如此,这般行事落入旁系族人眼里,他们如何看你,又如何放心、如何真心依附于你?”

  “如此下去,惠丰堂交予你手里,早晚散了。”说到最后,沈铄不免露出一丝失望。

  而这丝失望,准确无误地刺进了沈澜清心里,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词。

  他如何说?

  说他之所以能那般冷静的处理庶姐之事,是因为前世记忆深刻,深知庶姐入宫会诞下龙子,会为沈家累上祸事?还是坦言,他只是因为深知父亲那日未尽之语的含意,才想出了那一计,以保庶姐一命?

  至于葛姨娘之事……

  有沈家祖训在那摆着,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若是真请一善替葛姨娘保了胎,生个庶女还好,万一生个庶子,去母留子,弄个庶子到母亲眼前晃悠,不是给母亲添堵么?

  沈澜清暗自冷笑,今日大好的机会,又有一善那么好的幌子,他有什么理由不袖手旁观?

  弟弟,有湛清一个足矣。

  但这些话又万万不能说出来,是以,沈澜清只好愧疚地红了脸:“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有手段没错……”沈铄语气缓和,“但用了手段却万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若能……”

  “……既使了手段达成目的,又能让被利用之人对你感恩戴德,为父便也不会让你去跪祠堂了。”

  “……”说白了就是不管私底下如何面儿上必须鲜亮呗!沈澜清嘴角抽搐,前世,父亲可没这么直白地说教过他,还真有些不适应,“父亲教诲,儿子谨记。”

  “嗯。”沈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读《名臣传》学阳谋,看《佞臣传》识阴谋,如今你已入仕,闲暇之余不妨看看,有益无害。”

  “是,父亲……”见父亲显然已经消了气,沈澜清故意苦着脸欲言又止,“祠堂……”

  沈铄心中既觉好气又觉好笑,板着脸瞪了沈澜清一眼:“不必跪了。”

  “谢过父亲!”沈澜清弯起眉眼,笑得格外真诚,“最近户部忙着查账,父亲指定累的不轻,儿子给您捏捏肩?”

  “哼。”沈铄轻哼,沈澜清笑着站到了沈铄身后。

  昆仑山上被蹂躏七年,捏肩这事儿,沈澜清早就在奇葩师父身上练出来了。

  找穴准,力道适宜,沈铄发僵的颈椎与肩胛瞬间松快了不少,索性闭上眼享受了一回自家儿子的服侍。

  “父亲……”沈澜清声音里带着些许迟疑。

  “嗯?”沈铄依旧合着眼,轻声应了一声。

  “可否除了冠,让儿子帮你按按头部?”沈澜清低头凝视着父亲的神色,沈铄头微仰,看了沈澜清一眼,复又合上,从鼻子里“嗯”一声。

  除发冠,解发髻。

  沈澜清用五指作梳子,将黑亮柔软的头发梳理了一遍,食指轻轻按上眉间印堂,揉了片刻,沿着前额正中线上推,揉神庭穴,自印堂分推两侧按揉太阳,自前而后,揉百汇、枕骨……至沈澜清用指尖轻敲沈铄的头部的时候,书房门口有丫鬟传话:“老爷,葛姨娘房里的喜翠来了。”

  沈澜清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让她外边候着,你去准备洗漱用具,让竹雪去取套父亲的常服过来。”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近,竹白在门外说:“大少爷,洗漱用具准备妥了。”沈铄微微翘起唇角,轻轻拍了拍沈澜清的手背。

  “送进来。”沈澜清收手,笑着请示沈铄,“父亲,儿子侍奉您更衣梳洗?”

  “嗯。”

  对镜笼青丝,玉簪挽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