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劫(八阿哥还魂) 第124章

作者:焦糖布丁 标签: 清穿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他这一番情形自然分毫不落地印在了帝王的眼里。皇帝眼里闪过各种情绪,下面的二人自然无从得见,皇帝眼前晃着老八给福全读话本时的笑脸,一会儿又换成在储秀宫跪在地上说‘不愿出继’时的眼神,最后都化作眼前这个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人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连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或者他根本无从辩白?

皇帝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是在迁怒。只是他一想起今天早上放在自己御案上的那几本册子,心头的滔天怒火便无法抑制。大清朝半数以上的官员的小辫子就这样被人当做了敲门砖,若是有人得了哪怕其中一册——那朝纲如何能不乱?!

不仅官场如此,那扬州两淮地区盐商的明细账簿更是触目惊心。

盐商运销食盐,必须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领取盐引,才可到指定的产盐区向灶户买盐,进而买卖。朝廷对盐商格外宽容,无外乎是盐商为了得到世袭买卖食言的引窝特权,须向政府主管部门认窝,认窝时,要交纳巨额银两——这笔巨款对于日益空虚的国库意义非凡。朝廷凡遇到重大军需、庆典、赈务、工程之时,盐商们往往踊跃捐输巨额银两,多则数百万,少亦数十万。

作为皇帝,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盐商与官员之间的勾当,但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账目看来,盐商们早已与朝廷地方官吏勾结起来,垄断了全国食盐流通的全过程,肆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剥削灶户和消费者,获取巨额利润。他们明面上捐输国库的,比之贪墨的数目,可谓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这里面,竟然多有皇子的影子。

胤禟自幼顽劣,他不是不知道。他在京城多有铺子商队,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

以老八同老九的关系,皇帝不相信下面跪着的这个八儿子会不知情。但是如果他知道任伯安手里握着他们勾结盐商的证据,又怎么会对任伯安的信置之不理?那么,这次任伯安的事情当真与他们无关了?

或者这火根本就是他们放的?皇帝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过去。

不过很快皇帝便打消了这个揣测。既然这个铺子都是老九的,他们想要销毁这箱东西,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老八的手段来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盯着下面匍匐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又想起殿门口跪着的那个,康熙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身子往后靠过去,歪靠在椅子上,抬手半遮了眼睛,许久才道:“你们如今一个一个心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花花肠子,这么多知情人,居然没一个人上报给朕!任伯安呐,《百官行述》,三百多个朝廷官员的把柄啊,就这么让人给攥住了!腐败啊,这是腐败啊!”

胤禩的理智也慢慢回笼,因此他很敏锐地察觉了皇帝语气里已经有了松动,便知道自己那自断的‘一臂’,已经让这位相信自己与胤禟同任伯安的事情无关了。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去的?

是旁边跪着的老三?

他必然是告状者之一,但以老三在孟光祖事件上的手腕来,他不会放过这样笼络百官的机会,最多会把任伯安用来贿赂的信函、以及盐商的账簿上报皇帝,用来摘清自己,再借口《百官行述》以毁于大火,收归己用。

那么是另有其人了?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胤禩心头冷笑。

……

胤禟在乾清殿门口的鹅卵石路上足足跪满了两个时辰,皇帝让魏珠传下口谕让起回府闭门自省的时候,他的双膝早已没有知觉。想他母妃在宫中受尽荣宠,自小谁敢给他气受,何曾受过这等苦?

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胤禟慢慢挪了挪膝盖,刺骨的剧痛一路蔓延到腰身。不想这样扑倒于地上,胤禟下意识得挣扎了一下,却因双腿失去知觉眼看就要狼狈跌到。

忽然身上一轻,两只胳膊被人架住。胤禟侧头一看,是胤禩。

“八哥…”委屈一股脑儿的倾斜出来,胤禟几乎全身都挂在哥哥身上,憋了半晌,终于蹦出几个字儿来:“弟弟膝盖真疼啊。”

胤禩被雍正罚跪何止一次,自然知晓其中痛楚,也差点红了眼眶,忙道:“再忍忍,等出了宫门就能坐轿了。”

胤禟乖巧地点头,任由哥哥扶着慢慢往外蹭。两人刚出了东华门,便有家奴抬了轻纱软轿出来,胤禟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发起脾气来:“老十那个混蛋呢?怎么爷被罚了他倒是躲得干净?!”

胤禩扶他上了软轿,笑道:“老十知道你被罚跪了,可是巴巴地去找了药铺子里最好的推拿针灸师傅,眼下早在你府里候着了——可别冤枉了人家。”

胤禟闻言咕哝了一声,似乎说的是‘光推拿师傅怎么得够’一类的。胤禩听了也不接话,把他往轿子里面塞了塞,自个儿也一咕噜挤上了轿子,并一处坐了,道:“路上还有一阵子,你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嗯?”

胤禟疼得额头全是冷汗,也就毫不矫情地歪倒在自家哥哥身上,哼哼唧唧叫了一路:“八哥,这次你可把弟弟坑惨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每年的几十万两进项没了,还被皇阿玛惦记上了。”

胤禩扶他靠得更舒适些,温言安抚道:“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盐商们心都太大了,这么大的肥缺,谁不看着眼红?皇上如今施行仁政,也许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谁能保证日后的新君呢?国库一旦吃紧,第一个就要拿这些人开刀的,到时候,但凡同他们有牵连的,还能好的了?只有刮骨剜肉,驱毒疗伤,才能活着,不用陪着他们死。”

胤禟埋着头不说话,许久才闷闷道:“八哥,如果你是下一个皇帝的话,也会拿弟弟开刀?”

“小九!”胤禩连忙低声喝止了胤禟,抬手掀开轿帘仔细看了,才转头道:“八哥从来不会瞒你,皇上对我已是诸多猜忌,若今日你我流露出了一丁点儿沾过任伯安的册子的意思,只怕立时就会被安上收买人心、私自结党的罪名来。你看着吧,到时候百官保举谁,就是谁的催命符。”

胤禟许久不吭声,一直到轿子快进了九贝子府,才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八哥,弟弟何尝不知,只是……弟弟不甘心呐。”

胤禩心中一痛,再看过去,却见胤禟已然换上了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脸,哼哼唧唧得朝着满院子的仆从横眉竖眼、指手画脚。

三日后,御笔亲批,任伯安斩监侯。

再一日,早朝时御史参奏两淮盐商勾结官府贪污腐败,皇帝雷霆震怒,将吏部官员连同保举他们的廉郡王九贝子等痛斥一通,罚其闭门思过三个月,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胤禟在府中思过的这三个月里,九贝子在江南两淮的门人被陆续外调升迁,等他再能出府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不知江南盐道这块肥肉,终是便宜了谁?

只是,胤禩却无法肯定将《百官行述》与账簿捅到皇帝跟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老三。

就像当年那两只将死的海东青一样,碰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个人都可以怀疑,也值得怀疑,却没有丝毫证据。

第104章 养心殿(番外)

而此时廉亲王仍然在养心殿殿外等候传召。

从清晨他被三到急诏传入宫算起,他已经在殿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微微抬头看着养心殿的飞檐和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的琉璃瓦,胤禩觉得额角的疼痛渐渐漫延开来,惹得双眼酸涩得难以视物。

小九……不知道他出城了没有。

胤禩被越来越强的阳光刺得眼前有些发花,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怀表打开,低头看是却是一愣。原来那玻璃的表面上一道裂缝斜斜贯穿而过,而那指针早就停走了。

……估摸着是昨晚被胤禟扑倒在地时磕坏的。

想起昨晚,胤禩觉得身上更疼了。这个九弟,原以为至少是个怜香惜玉的,虽然这么说实在尴尬得紧,但怎么着也没想到后来会做到那个地步,几乎让人无法招架。若不是连着三道圣旨传召,他只怕现在还躺着。想起自己离开贝子府时那个还宿醉未醒的弟弟,廉亲王顿时觉得自己命苦。

从他在殿外递了帖子到现在,先是张廷玉与蒋廷锡奉召入了内殿,再来是方苞与马齐两人进去了又出来,接着连新科进士尹继善也被传召进了养心殿。

始终没人敢过来同廉亲王搭话,胤禩觉得双腿有些麻了,微微挪动便是钻心得痒疼,还有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的钝痛也顺着脊背往上直达肩背。胸中更是一口闷气梗着,实在是难受得紧了,才忍不住抬手压了压。

“八哥?”

胤禩正浑浑噩噩着,忽然听得耳边有人唤他,正是一身风尘的怡亲王。

“十三弟。”胤禩下意识地勾起嘴角笑笑。

怡亲王看着眼前这人异乎寻常的虚弱,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顿时大怒着朝两边喝道:“狗奴才,廉亲王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怎么也不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