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鸡毛蒜皮 第4章

作者:钟晓生 标签: 都市情缘 穿越重生

  但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个毛病还不是说治就治的,两个人跑到放疗部一看,乖乖,人一点没比外科内科少,队伍都排成长龙了。向青云跑到住院部办手续,办事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病房都满了,给你开张住院单,回家等通知吧。”

  向青云傻眼了:“等通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办事的人说:“最近三个星期内的都排满了!你回家等着吧,现在动手术的人特别多,大家都要排队的!”

  向青云跑到住院部去看了看,发现连走廊上都放了好几张病床,护士医生连走路都用跑的,一看就是忙的晕头转向。上前一问,有个在走廊上的人半小时以后就要开刀了,现在都没有病房,开完刀出来还要住在走廊上,果然是挤的不得了。

  但是叶佳文怎么可能等一个月呢?他得的可是恶性肿瘤,恶性肿瘤恶化起来快的不得了,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而且这个肿瘤长在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长在脑子里,会挤压正常脑组织,造成颅内压升高,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的。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向青云只好带着叶佳文离开,又去别的医院看,一方面希望是这家医院误诊了其实叶佳文根本没得病,一方面也是看看别的医院有没有病房。结果跑遍了S市几家三甲大医院,要么根本不收癌症晚期的病人,要么就跟他们跑的第一家医院一样满员要等住院通知。

  没办法,向青云和叶佳文只好先回家,等医院方面的通知再想别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向青云班也不上了,到处想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佳文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以后心理作用作祟,短短两天时间,他的情况急速恶化,几乎不能进食,一进食就吐,而且头疼的频率越来越厉害,晚上疼的觉都睡不着,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本来他们还存了点侥幸心理,盼着这么多家医院同时误诊了,可是叶佳文的身体变化让他们无法把这个梦再做下去。

  叶佳文是真的病了。病的快要死了。

  逆境心理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否认,第二步是怨责,第三步是后悔。当叶佳文某一天晚上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几乎要把胆汁沥尽之后,他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逆境心理的第一步过度到了第二步。他看着身边那个来来回回忙碌为他收拾残局、把他抱上床用温毛巾给他擦脸的男人,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恨意来,猛地把向青云推开,抓起一个枕头砸到他脸上,无力地大喊道:“都怪你!”

  向青云慢慢地坐起来,什么也没说,把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重新用热水洗干净以后拿回来继续给叶佳文擦脸。叶佳文又推开他,手指打颤地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要是没有遇见过你多好!我跟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没有来得及过好日子!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的这个病!!向青云,都是你的错,我恨你!”

  向青云抱住他,这时候叶佳文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向青云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将叶佳文对他的指责照单全收:“佳文,你听我说,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一起把你的病治好,我们好好过日子,从今以后你说一我再也不做二。”

  突然之间恨意全都消散了,叶佳文滑到在床上,瘦的嶙峋的手指死死抓着被单,眼泪无声的簌簌往下掉,打湿了枕巾。

  向青云抱住他,毫不介意他刚刚呕吐过,亲吻着他的唇角说:“会好的,宝宝,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这段时间里向青云把能找的人脉都找了,过了几天叶佳文还真被一家肿瘤医院收了进去——向青云一个朋友教的,他给某位主治医生塞了个五千块的红包,成功插队了。

  肿瘤医院的专家们给叶佳文做了会诊,给出的结论和第一家医院大同小异——叶佳文现在的情况做手术已经晚了,脑部因为存在血脑屏障,所以一般的化疗药很难进入,只能采取伽玛刀治疗或外放疗治疗。就这样,也只能是花钱续命,不可能痊愈。

  刚住进医院的时候叶佳文和向青云还是很乐观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叶佳文总觉得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他才三十七岁,大好的年纪,他从小就自命不凡,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掉?肯定有的救,他的求生意识那么强烈,奇迹一定会发生在他身上!

  住院第一天叶佳文就被推去做了伽玛刀治疗,伽玛刀虽然说是刀,但其实并不是手术,而是一种伽马射线放射治疗,是高科技的疗法,能减轻病人的痛苦。也因此价钱很贵,做一次就要两万多块钱。伽玛刀术如果针对5cm以下的肿瘤效果很好,基本能够完全切除,但是叶佳文的脑部肿瘤不止5cm,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对于他这种情况做伽马刀治疗只能能减轻痛苦、延长生命。这些事情向青云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跟叶佳文说,他和大多病人家属的心情是相似的,这时候医生说什么他都信,都愿意往好了想,哪怕倾家荡产,能换得病人多活一天也是好的。至于钱的事情,留到以后再想吧,这个时候钱如粪土,如果粪土能买到人命,那么他愿意欠下全世界的粪土。

  叶佳文做完治疗从治疗室里出来,向青云赶紧迎上去,推着他的轮椅往病房走,问他:“感觉怎么样?”

  叶佳文抬起头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以前听说放疗很痛苦,其实也还好,不疼。”

  向青云心疼极了,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狠狠吻了几下:“佳文,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连说了两遍,也不知道是说给叶佳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治疗癌症是一笔巨大的费用,这一点在住院之前叶佳文和向青云就商量过了。家里所有的流动资金拿出来,差不多两万;把投的保险退掉,虽然会损失很多钱,但是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些了,这样能凑出一万多;车子卖掉,只跑了三万公里,还是八成新的,能卖个六七万。这样凑凑就有十万了,至少一个疗程的治疗费用有了。

  向青云说要卖房,叶佳文还是不同意。如果急着卖房,对方知道家里有个病人,就会故意压低价钱,他们的房子现在市价一百五十万左右,卖了起码要损失个十来万,如果要对方全款付清,那就势必会被压的更低,而且税款又要交一大笔。现在房价飘飘忽忽的,房子卖了以后怎么办?叶佳文虽然觉得自己不会死,但他也要为自己死了以后向青云和向晓龙的生活做打算,十万块能撑就先撑着,撑多久是多久,反正房子是底线,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向青云不跟他争,明面上同意了,暗地里却开始找买家。现在的事实就是叶佳文的病急需要钱,而他们没有钱,癌症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十几万就能打的住的,住院费手术费药费保养品费都是急眼的事。而且这个钱还不可能去跟人借,又不是阑尾炎之类的,俗话都说救急不救穷,碰上癌症,那就不是急,而是穷了。这时候谁借他们钱就相当于是送的,因为不可能还上了。

  不过还真有人来送钱。

  叶佳文工作的野鸡大学听说了他的情况,马上组织募捐,五天后全校师生募了差不多四万块钱。但是这钱还没送到向青云手里,不知怎么的被红十字会听说了,赶过来横插一脚,说什么捐款必须通过他们,不能私自募捐。于是这钱到红十字会手里转了转,扣掉了15%的“服务费”,还耽搁了好几天,送到向青云手里的时候只剩三万多了。

  另外叶佳文和向青云的一些朋友过来探望,每个探视的人也塞个两三千当做心意,这时候向青云已经不好推辞,全都千恩万谢地收下了。有一个人叫张远新,是向青云和叶佳文大学时候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也跑来S市来发展,早几年和叶佳文的关系特别铁,后来才渐渐疏远的,这次过来给他们塞了八千。

  就这样林林总总又凑了好几万,总共也有十六七万现金了。然而这十六七万消失的速度比向青云和叶佳文预料的还要快,因为向青云坚持给叶佳文用最好的药,有的营养针一支就要两三千块,他买起来也不手软。

  就这样还不到一个月,十六七万差不多就见底了。房子还没找到能付全款的卖家,现钱一点存余也没了,而要进行下一个疗程,还差四万块钱。

  不多不少,正好四万。

  第六章

  叶佳文得了这个病,不是头疼脑热,而是生命危在旦夕,就不可能再瞒着双方的亲属。

  向青云打电话跟母亲说了叶佳文得脑癌的事,向母又告诉了其他子女,向青云的三个兄弟姐妹们在得知事情之后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来:大姐向海蓉马上打了个电话来慰问情况,问他们经济上有没有困难,知道治疗还差四万块钱,第二天就凑了六千送过来,说是再帮忙想办法;小妹向海娟不管不问,就当不知道,连个屁都没放;而弟弟向青天的反应是让向青云和叶佳文最最心寒的。

  向青天讨了个挺厉害的老婆,名叫刘莎。刘莎虽然不是什么大坏蛋,倒不算什么好人。她当年嫁给了穷小子的向青天,又想要过好日子,就变得顶顶市侩、自私和斤斤计较。她知道向青天有个到大城市里发展的哥哥,又知道这个哥哥是老好人,就开始想着法从丈夫的哥哥那里要钱要好处。向青天这个人又软蛋,什么都听老婆的,于是这么些年他管向青云伸手讨东西,十有八九是被老婆挑唆的。

  这一回听说叶佳文得了绝症,而且好像治病的钱还快用完了,向青天马上转头就跟刘莎说了,然后问刘莎应该怎么办。夫妻两个一合计,刘莎定下主意了。她跟向青天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进S城去看看,那个姓叶的病的到底怎么样了。要是还有救,咱就凑个一两千先给他们,这个时候给他点好处,他以后记你的,这时候不管,他要是好了,以后说不准怨上咱不讲道义,亲戚间面子抹不开。要是他这病没救了,你就劝你哥赶紧收手算了,现在这医院看个感冒发烧都要两三百,治个癌症还不得好几十万?这是无底洞,让你哥别全赔光了,赶紧的撤,俩男人,他俩根本没那法律上的牵扯,跑了也落不着人说啥。”

  向青天说:“你不知道,我哥对那姓叶的心可铁,姓叶的挑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他都是向着姓叶的!哎,说起来我就生气!而且我哥那人滥好人,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姓叶的身上花了多少钱,这时候让他管钱不管人,他一定不肯。”

  刘莎说:“你蠢啊,你就不会变通一点?既然人家那感情跟夫妻似的,那你就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说接回家让姓叶的最后过几天舒心日子,别搁医院里受苦,还闹到最后人财两空。”

  向青云觉得老婆说的很有道理,趁着周末就赶紧买了张火车票上S市去了。

  当天晚上向青天到了S市,连个脚都没歇,直接奔去医院。他先是绕开叶佳文,把向青云叫出来问他情况。向青天已经变得跟他几个月之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了,胡茬邋遢,眼睛里血丝密布,两颊都凹陷下去,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向青天根本不会相信这是自己的大哥,还以为是哪里街头的流浪汉。

  向青天问向青云:“哥,叶哥的病还能治好吗?我听说这癌症可是绝症啊!”

  向青云表现的很沉痛,光抽烟不说话。

  “他不会是……”向青天消息翼翼地观察大哥的脸色。

  向青云缓慢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他会好的。”

  向青天听他这个话,还以为叶佳文有的救,差点就把兜里准备好的两千块拿出来。但他觉得这钱还是当着叶佳文的面拿出来比较好,毕竟做样子主要是做给叶佳文看的。于是他就跟着向青云去了叶佳文的病房。

  向青天本来没见到叶佳文之前,以为自己大哥的样子已经够惨不忍睹了,搞得他简直以为得癌症的是向青云,但是见到了叶佳文,他才是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叶佳文的头发已经完全掉光了,在癌症和放疗的折磨下,他整个人的水分仿佛都脱干了,变成了瘦瘦小小的一只,皮肤青白无血色,在淡蓝色的被单和帽子中整个人似乎都隐匿了,向青天一眼扫过去,只瞧见个人形,却没瞧着人,待定睛一看,才看到叶佳文那张似人似鬼的脸。

  饶是向青天一直都不喜欢叶佳文,瞧见了这一幕,也不由心疼了一下,毕竟前不久他看到的叶佳文还是生龙活虎的,这一转眼,人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悯。

  向青天对着叶佳文嘘寒问暖地说了几句好话,也表现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一半是真心实意的,一半是作秀。然而他并没有把刘莎给他准备的两千块钱拿出来,因为他看到了叶佳文的样子,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还能活下去的样子。

  出了病房,向青天马上去找了个护士,询问叶佳文的情况。护士听说他是向青天的弟弟,又看着向青天把他领来领去的,就把叶佳文的情况照实跟他说了。向青天得知真相后,还真的伤感了一下,不过这个伤感很快也就消弭了,自私和势力占了上风。

  他到宾馆以后马上给刘莎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刘莎也激动了,问了好几遍他是不是肯定叶佳文活不下去了,向青云说的言之凿凿,刘莎就唏嘘了,还为叶佳文道了两句实在是可惜。但是紧接着向青云说出他调查到的叶佳文治疗需要的钱,刘莎马上就被拉回了现实,在电话里大叫道:“什么?几十万块钱砸下去就为了让他多活几天?你哥是傻子啊?多活几天顶个鸟用,能升官还是能发财啊?姓叶的也真是自私,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晓得替你哥和晓龙想想,他是要拖累死你哥还是怎么的?你赶紧的把你哥劝回来,我看他脑子里也长瘤了,这钱送给医院里的豺狼虎豹还不如让咱替他花呢!真是缺心眼!”

  夫妻两个电话里讲了半小时,越讲越义愤填膺,原先那点点同情和惋惜已完全湮灭,最后居然变成了声讨,好像是自己口袋里被人抠走了几十万一样。

  第二天,向青天找到向青云,先打擦边球,很委婉地把话题引出来,让大哥赶紧止损,别给叶佳文继续治了。向青云这人虽然情商低了点,又老实又天真,但是他智商是很高的,不然也不能成绩优异的从大学毕业。所以弟弟的话一起头他就听出门道来了。他非常生气,把向青天骂了一顿,让他别添乱,赶紧滚回去,这里的事情不用他管。

  向青天不肯死心,找了个空当,趁着向青云不在病房的时候,溜进去找叶佳文,直接从叶佳文身上下手做工作。

  他先又是故作体恤地说了几句,说叶佳文现在治这个病受了这么多苦,他们大家都很心疼。又说到现在医院很黑,为了赚钱明明治不好的病都让人治,他有个同事就是得了白血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弄得倾家荡产,结果人还是没了。铺垫完这些,他终于进入正题,对叶佳文说:“叶大哥,我听说了你的情况……哎,我现在看你受这个苦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我要是得了这个毛病,我也不在医院里受这个气了,还不如回家过几天好日子。”

  叶佳文现在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他的视神经损坏很严重,只能依稀辨别出光线的强弱。他对着疑似向青天在的方向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什么话也没说。

  向青天受了这个笑容的鼓励,又接着说道:“我大哥可真是真心对你啊,他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这病,可这也不是个头疼脑热的,哪有这么好治。花了这么多钱,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这心里真是难受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叶大哥,其实你也该为我大哥想想,他这日子过得也实在是难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是人财两空?还怎么活下去啊……”

  叶佳文一直都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向青天知道他是看不出了,以为他连话也不能说了,心里暗暗失望。

  过了一会儿,向青云突然回来了,向青天赶紧站起来,对着大哥抹泪:“哥,我看到你和叶大哥这么苦,我心里真是痛啊!”

  向青云不大高兴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赶紧走吧,我这里用不着你。”紧接着他走到叶佳文病床边,那点不悦完全消散,憔悴的脸上满是温柔,轻轻地摸着叶佳文的脸:“宝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佳文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你弟弟,劝我放弃治疗,别再浪费你向家的钱。他觉得这钱给我治病,不如送给他花。”

  向青云和向青天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僵住了。向青天先跳了起来,赤急白脸地指着叶佳文嚷嚷道:“你这人咋胡说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他妈的太不要脸了啊!”急的撩起袖子都要往病床上扑。

  向青云黑着脸冲上去,推搡了弟弟一把:“你给我滚!”

  “操!你信这狗X男人说的话?他他妈的这是挑拨离间呢!你以为他怎么得这病,叶佳文你是活该吧!”

  向青云狠狠给了向青天一拳,向青天扑倒在地,摔下去的时候带倒了几个椅子,顿时乒呤乓啷一阵响。外面响起脚步声,是听到声音的医生护士赶过来了。向青云冷冷地指着倒在地上的向青天说:“向青天,这种话你敢再说一个字,你是我亲弟弟我也打死你!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和刘莎的那点心思。如果你不是我弟,这一拳我早就给你了。你听好,我所有的钱,不光是我的钱,是我和佳文的共同财产。这些年看在咱妈和小立的面子上给你的那些,也不是我给的,是佳文给的。叶佳文是我的命,我就是用所有的钱多换他一秒钟我也愿意。”

  向青天从地上爬起来,急吼吼地想要辩解,向青云却大喝道:“你已经够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弟,我就是把所有的钱都带到棺材里,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操!我操你祖宗!我是你亲弟啊!”向青天急的都撩袖子了,这时候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向青云冷冷地说:“请把他赶出去,他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向青天又叫又喊又骂娘的,医护人员听得直皱眉,两个男医生冲进来硬是把他拉出去了,执勤的保安也闻声跑过来,总算制止了混乱的场面。

  等一切平静以后,向青云一屁股在病床边坐下,气的直发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发的。他一向都是老好人的脾气,信奉吃亏是福,别人欺负欺骗他他从来也不动气,都是以德报怨,总是尽量想着别人的好。可这一回他实在是太太太生气了,气的胸口疼得简直要爆炸。

  叶佳文轻声唤道:“青云……”

  向青云抹了把脸,转过身握住叶佳文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佳文,我对不起你。”

  叶佳文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有滚烫的水珠打在他手背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摸索到向青云的脸,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过了两天,向青云终于把卖房子的手续办好了。这房子本来有两个买家,一个肯出140万,但是不能全款付清,头款给50万,但是要一个月以后才能给,其他的钱还要分两三个月才能给清;另一个只出120万,但是能够一次性付清。向青云把房卖给了后者,除掉各种手续的税款,以及中介那里扣掉了两万,一百五十万的房到手只剩下一百一十多万。

  向青云一拿到这个钱,赶紧跑到医院去付款,但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已经有人把那四万块钱垫上了。

  ——垫钱的人是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

  叶佳文的母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爸爸在他中学的时候又娶了一个,续弦的女人本来就有个儿子,就是顾尚学。叶佳文跟这继兄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家去读大学了,大学里跟向青云好上了,因为不想出柜,毕业又跟着向青云跑到S市去发展了。

  但是纸包不住火,后来他和向青云的事还是被他父亲知道了,因此他狠狠挨了一顿训,但到底还是被原谅了。S市离H市不远,自从有了动车以后,过去一次也就两三小时,不过因为父亲有了新家,他也有了自己的家,所以这么些年叶佳文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几次看看亲人。他父亲家的家境还不错,所以除了过年的时候他会给父亲孝敬个红包,除此之外就没什么谈得上孝顺的地方了。

  叶佳文的继兄顾尚学在一家合资企业里面做经理,待遇很不错,人又在H市,就把赡养老父亲的的责任一肩担下了。叶佳文心里过意不去,想过要在经济上出力,但是他和向青云自己的经济都吃紧,差点没需要别人的帮助,顾尚学知道他混得不好,也不肯要他的钱,只让他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老父亲。

  这次叶佳文病了的事,他拖了一阵,拖到不能再拖才告诉顾尚学的,他不敢直接跟父亲说,说不出口,就委托顾尚学去说。顾尚学知道了以后,马上就请假赶到S市来了,知道他医疗费用吃紧,立马调出存款把钱付上了,又给他塞了一万多块以备不时之需。

  向青云见了顾尚学,面有惭色,拿着刚到手的卖房款要还他。顾尚学这些年听说过一些向家的事,又在医院里听别的病友说了前几天向青天闹事的事,就把火力矛头全部对准了向青云。他不收向青云的钱,把他和他的家人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通,向青云很安静地任他说,眉眼间蕴藏着说不尽的哀伤,一句也不反驳。顾尚学看他这副模样,反倒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

  顾尚学在S市逗留了两天,他的顶头上司紧急召他回去,他的假用完了,就只好回H市了。临走之前,他本来还想对向青云甩些狠话,可是这两天他是亲眼看见了向青云是怎么尽心尽力照顾病人的,就有点说不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句让叶佳文安心,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老父亲的话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下章终于要写到重生了

  第七章

  即使有最好的药物和昂贵的治疗撑着,叶佳文的身体还是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和惊人的速度衰落下去。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他的记忆里变得很差,他整天整天的发高烧,他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他无法再站立……

  然而令他在病痛之中感到欣慰的,是来自家人朋友的温暖。

  向青云始终不离不弃,工作也不干了,每天就在医院里为他接屎把尿、端茶送水,每天用轮椅推着他出去晒太阳、给他念报纸、为他擦洗身体,一点不嫌弃他身上烂了,每天早晚都会像过去十几年那样给他一个绵长深入的早(晚)安吻;向晓龙还要上学,除了在学校里的那点时间以外他基本全泡在医院了,帮着大爸一起照顾小爸,作业都是趴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写的,也从来一句都不抱怨,每天都强顶着笑脸给叶佳文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另外还有个人令叶佳文很感动的人是张远新。张远新是叶佳文大学里同宿舍的好友,两人以前吵过架也打过架,后来变成了铁哥们,毕业以后都跑到S市来发展,一开始还常联系,后来各自有了伴侣,关系慢慢就淡了,一年都不一定打一通电话。可是这次他听说了叶佳文的事,二话不说跑过来先塞了八千,后来又零零散散送了两万多过来。他还经常来看叶佳文,跟他一起回忆过去大学生活里的乐事。叶佳文问过他为什么,他握着叶佳文瘦骨嶙峋的手淡然地说:“你这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种时候是最能体现人心的,肯在这时候伸出援手的,都是真心的人,因为他们再不可能从叶佳文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而过去讨好赔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也许装聋作哑,也许还落井下石,都显出了自己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叶佳文虽然神志不清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他心里其实都暗暗把这些好的和坏的记下了。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走的时候自己还是爱憎分明的——他渐渐地终于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是要死了。

  其实向青云也确实很难熬。自从他把弟弟大骂一顿还赶走了之后,向青天回去不知道是怎么跟父母告的状,向父专门打了个长途电话来骂他。如果是以前,向青云还会好脾气地解释一下,可是这一次他听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了,还把手机关机了,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专心的照顾叶佳文。

  关于治疗费用的问题,向青云从来没跟叶佳文说过,他卖房的事也没告诉叶佳文,叶佳文病的没心思去想这个。等到向青天来闹、顾尚学来给他送了钱,他才知道家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了。后来还是一次跟向晓龙聊天的时候,向晓龙漏嘴了说出自己晚上住在同学家,叶佳文才知道向青云已经把房子卖了。

  他问向青云钱的问题,向青云含糊其辞,只让他好好养病,旁的不用他操心。向青云不肯说,他只好从别的路子去打听,这才知道自己这病每天要花掉多少钱,才知道向青云把房子低价贱卖了。

  叶佳文还是照样治着,可是他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化了。一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变化他很清楚,虽然治疗那么苦,可是身体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差劲,身体的功能逾日衰退;再一个,每天呆在医院里,只有中午的时候能被向青云推出去看看蓝天绿地,可是蓝天永远是那一小块的蓝天,绿地永远是那几根草,除了身体上的折磨,心理上也是一种拘禁和折磨;还有的,就是钱的问题了。他不能不为向青云和向晓龙的未来考虑。

  终于有一天,叶佳文对向青云说:“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向青云大大地吃了一惊,停下手里正在捣的梨汁,抓住叶佳文的手紧张地问道:“佳文,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你放心的治……”

  叶佳文摇摇头:“青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久了,我不想自己最后一刻还在医院里……我大学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梦想,和我的爱人一起去新疆看薰衣草花田。这么多年了,因为工作和生活总是拖啊拖……在我走之前,总要让我完成一个梦想吧,不然这一辈子我都觉得自己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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