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 第22章

作者:小鱼饼干 标签: 生子 穿越重生

可小一个院子,地上铺满了石头块子,程铁柱弯下腰,将小马扎往前放了放:“坐、坐下歇歇。”

王墨没动,他朝着里头望了望,问道:“我阿姐在家吗?”

程铁柱一愣:“她、她去上香了。”

王墨眉心皱起:“上香?”

“是啊。”程铁柱大手挠了挠后脑勺,“一、一早就出门了。”

王墨咽了口唾沫:“去祭拜阿娘吗?”

“嗯,她、她不肯我陪着,自己走的。”程铁柱拍一把手,“对、对了,前几日她、她上镇子寻过你,怕吴、吴家不给你出来,叫你放心,她会去上、上香的。”

王墨白齿磨了下唇边:“我阿姐说,她会去上香的?”

程铁柱憨憨地点头:“每、每年都是这样啊。”

王墨抱着包袱的手指头一根根的收紧,那赵茹怜干啥要骗他!

明知道他出不了门,还跑过来阴阳怪气地气他。

他心里头恼,可也慌,他出门不合乎规矩,不能出什么岔子吧。

好在爷是知道的,该是没啥大事儿。

王墨瞧着程铁柱,将怀里的包袱往前递了递:“姐夫,这个麻烦你帮我给阿姐。”

程铁柱“哎哟”一声,伸手接过:“来、来家里,带、带啥东西啊。”

王墨倾身,将背上的筐子卸了下来,随着动作,里头绿葱葱的青菜晃了两晃:“还有这些,也帮我给阿姐。”

放好东西,他反手指了指外头的马车:“我急着给阿娘上香,就先走了。”

程铁柱瞧了瞧地上的菜筐,又瞧了瞧怀里的包袱:“这、这就走了?吃、吃个便饭吧,阿娘和、和山小子都、都在里屋呢。”

程铁柱口中的山小子,是他弟的儿子,一岁多点儿,可是闹人。

他弟程铁栓成亲比他晚,可儿子都生了,就因为这个,他阿娘处处瞧不上王娥,话里话外的挤兑人。

有时候他听不下去了,帮着回嘴,他阿娘就连着他一块骂。将他给王家多打了一套炉子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王墨摇摇头:“就不了,阿娘还等着我呢,我得先走了。”

他不待人留,上了马车,同程铁柱摆了下手,落下了车帘子。

车夫扬起马鞭,高头大马抬蹄前行。

马车才行出程家大门口子,便呼啦一下出来六七个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方才就窝在墙角边儿偷听俩人说话。

老婆子抱着小孙子进了院儿,凑到程铁柱跟前,偏眼瞧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那、那是小娥她弟啊?”

程铁柱憨憨地点了点头:“啊。”

老婆子见怀里娃儿要哭,忙掂了掂手臂,对着汉子道:“这是打镇子上过来的吧?大户人家嘞!送的啥好东西呀?”

程铁柱忙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这是给阿娥的。”

“哎呦,我们就瞧瞧。”老婆子挤眉弄眼的看了下周围的人,“这不镇子上的东西大家伙儿没见过,想开开眼界嘛。”

程铁柱虽然老实,可也清楚,这群婆子、老哥儿惯会捧高踩低,包袱里东西好,要说他家攀上高枝了,平日里再来打打秋风;东西不好,要说阿娥娘家寒酸,没把阿娥当自家人。

咋样都落不着好,干脆别瞧。

程铁柱摇摇头:“可不行,这是给阿娥的,被她知道了,可得骂我。”

篱笆外的老哥儿探个头,跟着附和:“你这大个汉子还怕媳妇儿?”

程铁柱脸不红、心不跳,点了点头:“怕。”

他转过身,再不管周遭说啥,拎上筐子反身回屋了。

他将门关起来,将筐子放到地上,布包袱放到炕头子。

筐子里好些新鲜蔬菜,绿油油的还挂着水珠。这东西不算金贵,菜地里都有种,可这是王墨大老远背过来的,王娥瞧见定欢喜,他好生放在桌上,见叶子沾了泥,还伸大手给抹掉了。

程铁柱又拿起布包袱,想着得给东西放放好。

大手解开布疙瘩,拉开布边,露出了里头的缎子面。

程铁柱瞪圆眼,惊得“哦呦!”一声,忙伸手将布边盖回去了。

他直起身,赶紧给木门关关牢,又走回炕头子,将包袱塞进了叠放好的棉被里。

第二十九章

车轮压着路面,吱吱嘎嘎地响,马车出了程家村子,往上河村行去。

两村之间离得远,路面又坑坑洼洼的,行了小两个时辰,日头都偏西了,才远远瞧见模糊的村落。

王墨掀开车帘子,瞧着外头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这里他实在太熟悉了,村口的白梧桐几月抽芽,山坡的桃树几月开花儿,野地里的黄狗夜里该回谁的家,他都清楚。

他爬这里的山,喝这里的水,他在这里长了十七年,好好坏坏的十七年。

两个月前,他坐一顶小轿,以为自此山水无故乡;两个月后,他坐着马车,回来祭拜阿娘。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啥滋味,只觉得这俩月过的,比两年都长。

他轻轻放下车帘,背贴在车板子上,随着颠簸的马车左右晃动,好像自己跑在山路上似的。

王墨怕被村子人瞧见,凭生麻烦,没叫车夫从大路上走,马车沿着土路,七拐八拐的进了山。

又行了小半烛香的时辰,终于远远望见了座小山包,王墨叫车夫勒停了马。

高头大马一声马嘶,抬起前蹄,扬起一片土。

车夫回过头,隔着车帘子道:“爷,还有段路呢,就停吗?”

王墨抱着包袱下了车:“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您在这儿等我就成,我想和阿娘单独说会儿话。”

车夫收了马鞭:“成,那我搁这喂会儿马,您有事儿就叫我。”

说着,高头马扬起头嘶鸣一声,四蹄跺着地哒哒哒的响。

车夫哄孩子似的摸摸大马的长耳:“哦呦听话听话。”

王墨背着日头、抱着包袱,一步一步地往前行。

不多远的路,却因着山地崎岖难行,走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瞧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坟茔,一块石头碑,一包小山丘,却埋着他的念想。

土丘上的杂草被清过了,碑面也擦得干干净净。

碑前的空地上,摆满了青枣、李子,芝麻甜饼子,用个白瓷碗装着,摞成小山。

该是他阿姐来过了。

王墨放下包袱,解开布疙瘩,将香烛纸钱拿了出来。

他垂着头,声音又浅又轻,一阵风起,就要散了似的:“阿娘,我来看您了。”

火折子轻轻一吹,燃起一簇火苗,王墨捏着香凑了过去。

山头风大,将香烛吹熄了好几次,王墨便耐心的再点上,终于,白烟盘旋着飘起来,他慢慢地将香烛插在了地上。

王墨瞧着飘散进风里的烟雾,轻声低喃:“阿娘,我今儿个过来,带了好些纸钱,都给您烧过去,加上阿姐的,您可别再省吃俭用了。若是不够,就托梦给我,我再给您烧。”

山风呼呼的刮,将王某额前的头发吹得凌乱,他顾不得捋上一把,伸手将布包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地上太脏,王墨便将布包铺平,垫在下头,再将好吃食一一摆上。

新鲜下来的果子、香脆的花生核桃、镇上铺子的糕饼……

玄鳞做事大方,不管啥东西都买了可多。

这一摆放好,垒得小山包似的。

王墨蹲累了,干脆坐在了土面上,一手抱着膝,同陈氏悄声说话儿,那些隐秘的、难言的,压在心底里的话儿。

王墨太久没来了,甫一说点啥还有些难为情,他瞧着石碑上的字,伸手摸了摸:“阿娘,我成亲了。”

王墨知道他一个小,是不能算作成亲的。

可他不想阿娘担心,说了谎话。

“那人是镇子上吴家的,叫吴庭川,他腿脚……不大方便,所以没来。他长得可俊呢,细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他待我挺好的,这些东西就是他给买的。”他有点儿羞,不敢瞧墓碑,垂着头,轻声的喃喃,“娘您放心,我好好活呢。”

风自山那头狂卷着刮来,将才抽芽的树枝子刮得噼啪作响,将才冒头的小草刮得东倒西歪。

王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哽咽着道:“娘,我想您了,可想可想。”

他想起小时候,他弟王虎才生那会儿,他阿姐在外头干农活,秦秋霜一有不顺心就可着他欺负,打头里只是嘴上骂骂,到后面,又掐又打。

他阿爹人到中年,终于得了个儿子,再不管他这个哥儿,他受了委屈,便往坟地里跑。

村里人都说坟地里阴气重,一到夜了还蓝洼洼的冒鬼火,可他不怕,他阿娘埋在里头,他不怕。

那天,他坐在他娘的坟前哭,哭累了倒头就睡。

该是个秋天吧,马上就要入冬了,天寒地也寒的,他就在这个山头子,躺了一大夜。

到早晨,日头才冒出个尖儿,他阿姐便寻过来了,逮着他就是一顿打。

他睡得蒙了,就感觉身上可疼,坐起来抹着脸哇哇的哭。

他阿姐又气又心疼,揽他进怀里一起哭,说马上就要入冬了,冻坏了可咋办。

王墨瞧着他阿娘的碑,伸手摸一摸糙得不行的碑文,也不知道咋,这一大夜,他竟一点儿不觉得冷。

和在被窝里、在阿娘怀里似的,可暖和。

王墨再忍不住,埋头在膝盖上呜呜哭起来:“阿娘,你走了以后,我日日都想你。后来阿姐嫁人了,家里就剩下我,眼下我也嫁人了,没法儿总过来看您了,您想我不啊?”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只有山风卷着春寒,冷冰冰地往身上刮。

时辰过得很快,远天日头缓缓西沉,到后头,就露出半面圆角,染得天边云霞一片惨淡的红。

王墨还不想走,却听见有人朝他喊了过来:“爷!都酉时了,再晚山路该不好走了!”

王墨瞧了一眼天色,时辰确实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他应了一声,郑重地跪在土面上,两手扒着地,给他阿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