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64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他坐在颠簸昏暗的车厢中,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到万分的疲惫。昨天一晚上没睡, 今天又如此奔波, 精神还一直紧绷着, 他也有点撑不住了。

  西列斯大概在将近十点的时候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在马车上他差点睡着。他给了车夫多一些的小费, 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进门。

  二楼, 洛伦佐又一次探出一个头:“你有两封信,亲爱的室友。我觉得我就像是你的专属信使一样。”

  “感谢你,亲爱的信使。”

  洛伦佐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说:“你看起来很累,早点睡觉吧,诺埃尔教授。”

  “明天上午我还得和学徒们见面。”西列斯说,“看起来又是令人疲惫的一天。”

  “你果然是累过头了。”洛伦佐调侃说,“以前没见你抱怨这事儿。”

  西列斯闭上嘴,皱起眉。

  洛伦佐笑了起来:“你快点去睡觉吧!晚安!”

  西列斯也说了一声晚安,然后去一楼的客厅那儿拿上那两封信。他注意到一封信比较薄,另外一封信却很厚,好似塞了不少的纸张。

  他困惑了一瞬间,但是他在困倦中也懒得计较这么多。回到房间之后,他快速地洗澡洗漱,连衣服都打算放到明天再洗,然后就躺上床,昏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困扰自己两天的梦境的事情。

  而当周四的清晨,西列斯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骤然惊醒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居然一夜无梦,完全没有梦见那海面与那孤岛。

  他从床上坐起来,略微困扰地想,所以,就真的如同格伦菲尔所说,只不过是因为那场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他的大脑自动自发地补全了梦境的内容?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带着点轻松的心情,西列斯把昨天的衣服洗干净,然后收拾了一下房间。他拿出了昨天晚上在交易会上购买的人偶,仔细凝视了一番。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的心态变化,他现在觉得这六个人偶丑萌丑萌的,完全没有昨天在地下通道发现它们时候的神秘与诡异。

  于是,西列斯将这套人偶放到了窗台上,算作是装饰房间的摆件。

  随后他在书桌前坐下来,拆开那两封昨天晚上没来得及看的信件。

  薄的那一封来自于阿方索·卡莱尔。他告知西列斯,周五的时候,也就是明天下午,他会到拉米法大学的图书馆,并且带来了西列斯想要的,关于萨丁帝国流浪诗人的消息。

  西列斯有些惊喜的感觉。昨天在交易会和米尔福德街13号都没能碰上阿方索,但是没想到阿方索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信息。

  他在心中真诚地感谢着阿方索。他将此事在心中记下,打算明天下午去一趟图书馆。

  另外一封较厚的信,则给了西列斯更大的惊喜。那来自于班扬骑士长。

  上周六的时候,西列斯为了处理那个在交易会割伤安东尼·费恩的男人的事情,特地去了趟往日教会的中央大教堂,还从多米尼克那儿听闻了酷刑研习会、卡贝尔教授失踪案、叛教者相关的信息。

  那天晚上,他也向班扬骑士长说到了自己最近在研究萨丁帝国流浪诗人,请求他帮忙寻找资料。

  而班扬骑士长果真帮西列斯找到了不少的资料。

  这封信之所以这么厚,就是因为班扬将有用的资料都放在了信封中,一同寄送了过来。

  “……随信附上我已经找到的部分资料。我请教会中的抄写员帮忙抄了一份,您可以随意使用。之后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不过我想您可能有急用,所以就先送过来一部分。

  “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忙的,诺埃尔教授,那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将尽我所能。”

  西列斯拿出那一叠——起码有二三十张信纸大小的抄本——心中感叹,班扬骑士长不愧是剧本中钦定的好人啊。

  人际交往总是有来有回的。西列斯想了想班扬需要什么——往日教会丢失档案的下落?他想,或许他可以早点去找一下切斯特。

  他相信往日教会肯定已经盘问过切斯特与叛教者哈姆林之间的交流过程。但是,西列斯有骰子的帮助,他或许能注意到往日教会未曾发现的信息。

  西列斯将这事儿记在心中。

  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将近九点了。十点的时候他还需要和学徒们见面。于是,西列斯就只是匆忙扫了一眼班扬送过来的资料内容,就打算出门了。

  他仔细数了数,发现一共是27张摘抄纸。大部分都是选段。不同的来源都有着标注,不过那些书籍都是西列斯从未见过和听说过的,看起来是往日教会的内部收藏。

  这让西列斯对往日教会的藏书有些好奇和蠢蠢欲动了。

  他同时也注意到,其中绝大多数的抄写段落,都来自于同一本书——《卡拉卡克日记:一群被遗忘的人和他们生命的尽头》。

  如果按照这些选段来推测这本书的内容的话,那么这本书似乎是一个名为卡拉卡克的流浪者,在堪萨斯城度过的人生最后十年中的日记内容。

  正如西列斯所想的那样,堪萨斯城是一个贫富差距极为悬殊的地方。

  有钱人可以乘坐飞机——他其实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飞机”对应的说法是什么——而穷人只能一辈子缩在下水道旁边,等待着慈善机构赠送过冬棉被,和硬得足以打死人的长棍面包。

  不知道能不能将这本书从往日教会那儿借出来。西列斯心想。他其实对这本书中,除却流浪诗人以外的部分同样十分感兴趣。

  西列斯将信件和资料分门别类地收好,然后起身,换好西装,带上需要的东西(教案、魔药、胸针,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离开了宿舍。他先去了趟食堂吃早饭,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口放着一叠纸张,西列斯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那是之前艾特利教授说过的,俱乐部申请表。他需要在一周内给出俱乐部学生的名单,而且越早越好。

  西列斯想了想,便决定等到晚上的时候仔细瞧瞧。明天下午他要去图书馆,正好顺路将名单交给艾特利教授。

  他便带着名单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他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这已经是8月11日,他在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度过了快要三个星期。这不是多么漫长的时间,但是西列斯却恍如隔世。

  上辈子在地球的生活,好像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

  西列斯坐在书桌后,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思索着。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桌上无意识地写着什么。

  他重新比划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书写曾经的名字——贺嘉音。

  他的名字来源和寓意其实非常简单。他的父母觉得他的出生是个好消息,再加上他这个姓的关系,于是就希望他能活得开心快乐,“每一天都在期待好消息的到来”。

  每一天,都要心怀希望。

  某种程度上,贺嘉音也的确做到了。除了未能像父母期盼的那样早日成家,他的生活简直顺风顺水、人生赢家。

  当然了,三十来岁了,人到“中年”了,只是和朋友玩个游戏,居然就穿越到了这个隐藏着未知风险的世界,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母星……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他暗自垂眸苦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他就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在地球上的经历,不停地回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仿佛下一秒他就要遗忘。

  仿佛他永远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不。

  他始终认为,他的穿越背后,不是巧合、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神,有意为之。

  安缇纳姆。时空缝隙的看守人。

  如果祂的神位真的如同字面意义那样,那么祂难道不知道贺嘉音的穿越吗?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迎来了一位异界来客吗?

  可是,祂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尽管信仰安缇纳姆的教会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过于主动的善意,但是安缇纳姆本身却始终遮遮掩掩。

  想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一切终究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或许,安缇纳姆根本不想屈尊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呢?或许,他的穿越就真的只是一次错误、一个巧合?

  而他短暂的生命在安缇纳姆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多萝西娅和朱尔斯来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西列斯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与从容。

  无论真相是什么,他始终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能明白过来。

  相比之下,这样平静安逸的校园生活究竟能够持续多久,反而令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担忧。

  两名学徒都已经将西列斯布置的书单推进了不少。西列斯查看着他们的阅读笔记,内容都很用心、也很长,短时间内估计是看不完了。

  西列斯便说:“我会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反馈你们的读书笔记。这也是我的疏忽。以后你们可以在周一晚上将已经写好的读书笔记,以及其他任何学业上的困惑或者问题,将其一同送到海沃德街6号。来得及的话,我会在周四见面之前看完。”

  “好的,教授。”两名学徒都答应了。

  于是西列斯将这些笔记暂时放到一边,问他们:“这一周的阅读,是否有产生什么问题?”

  朱尔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没什么问题。

  而多萝西娅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说:“教授,在我回家之后,我和长辈交流了一下你上周和我们说的那些话。”

  西列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还能把多萝西娅的长辈扯进来。他便问:“你的长辈是怎么说的?”

  多萝西娅思索了一下,最后较为委婉地说:“我的长辈……主要是我爷爷,他不太同意您的想法。他觉得,尽管文学的性质的确是虚构的,但是最终还是要落脚到现实。

  “神明并非仅仅只是被描述,同样也反过来影响了文学。”

  看得出来,多萝西娅的话语恐怕还粉饰了一番。估计她的爷爷把西列斯大骂了一顿,认为西列斯误人子弟,说不定还要去多萝西娅换一位导师。

  西列斯听着,最后问多萝西娅:“你的爷爷是单纯从文学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还是从社会的角度?”

  多萝西娅困扰了一下,犹豫着说:“但是,您曾经说过,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文学。”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西列斯点了点头,“但是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命题。文学,以及其他的任何艺术、思想、政治等等抽象事物,与实际意义上的现实世界,是并不完全等同的。

  “有的时候,它们离得非常近,近到有一些文学作品就仿佛是在白描这个时代;但有的时候,它们又隔得非常遥远,远到读者觉得这个作者的思想仿佛是上个时代或者来自未来的人。

  “举一个例子来说,你认为沉默纪那些被称为‘精神污染’的,陨落神明的信徒的作品,与同时代的其他作品,有多少的相似之处?”

  多萝西娅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尔斯看看她,又看看西列斯,便说:“完全不像。”

  “是的。完全。”西列斯说,“而将范围界定到文学这个范畴,你认为是什么决定了这些作品的不同?是时代吗?是神明吗?

  “这些作品来自相同的时代。这些作品诞生的时候,神明正在陨落,或者已经陨落。”

  多萝西娅的眼眸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点燃了。她说:“是作者。”她停顿了一下,“不同的时代孕育不同的作者,不同的作者书写不同的作品。”

  西列斯微微点了点头:“你填补了我上周那句话的缺陷。”

  不同的时代诞生不同的作品吗?

  的确如此。可是,这中间还少了一个渠道和环节。

  朱尔斯参与进了这个讨论之中,没有带上自己的观点,只是单纯疑惑地问:“但是,教授,这一点和多萝西娅的爷爷的想法,似乎也没有什么矛盾之处?”

  多萝西娅的爷爷认为神明反过来影响了文学,而神明也的确是时代的一部分。

  这事儿如果要往更深刻的层次辩论,那恐怕就得从历史、文化、社会、经济、思想、政治等等的角度来入手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究竟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神明?

  西列斯并不想谈及这些东西。况且,与地球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确是有神明存在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最后,他只是说:“想象你们的面前有两本书。”

  两名学徒都愣了一下,然后凝神听着。

  “一本是歌颂神明——随便什么神明,比如,阿特金亚,音乐与艺术之神。”西列斯说,“这是一本歌颂阿特金亚的赞美诗集。”

  多萝西娅怔了怔,然后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