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549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这种僵持的局面尴尬地又持续了几十年。

  在这几十年间,矛盾愈演愈烈。夏先生——或者说安缇纳姆,其实不怎么乐意处理这些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但这个身份也让祂迫不得已卷入其中。

  甚至连黎明启示会内部,对于夏先生的诡异力量,也存在着某种不太安分的、不太轻松的讨论。那都发生在私底下,但安缇纳姆不会不清楚。

  结合球球的一些讲解,他确信,当时的安缇纳姆就已经打算放下夏先生这个身份了。

  当然,不是说完全放弃。这个身份经营多年,没必要轻易放弃。但至少当时的安缇纳姆已经不打算继续使用这个身份了。

  总的来说,在十四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前,历史学会内部,乃至于黎明启示会内部,就已经隐隐有了排斥夏先生的倾向。

  说到底,黎明启示会之所以如此特殊、如此独立、如此尴尬,是因为夏先生的存在。

  如果夏先生不存在,那么黎明启示会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成为历史学会的一部分,比如,一个部门、一个分支——这就是当时历史学会和黎明启示会内部的一些想法。

  然后就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他从一个新颖的角度,重新窥见了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夏先生与历史学会的决裂,要想从方方面面来论证这个问题的话,可能需要无数的赘述、无数的文件和信件的佐证。

  所以,单就这件事情而言,不得不提的一个人就是约瑟夫·莫顿。

  也就是历史学会在启示者这部分的负责人。

  约瑟夫·莫顿是格伦菲尔曾经的老师;尽管他们如今已经决裂,但是他也偶尔会从格伦菲尔这儿,听闻一些关于莫顿的信息。

  结合莫顿从平凡的启示者变为大人物的过程,这位如今历史学会的副会长的性情,他实际上已经十分了解了。

  在十四年前,莫顿就已经是副会长了。他出身平凡,但因为拥有十分优秀的启示者资质,而受到前任会长的赏识,因而平步青云。

  值得一提的是,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成为副会长,都与他曾经在第二走廊的打拼分不开关系。

  一些小道消息能佐证,莫顿曾经是个相当老练、善战的启示者,他杀死了为数不少的旧神追随者。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于力量——不管是启示者的力量,还是庇佑者的力量,又或者说,神明的力量——有着一种相当迷信的推崇。

  他自己就依靠着、使用着这份力量,同时,他也目睹过无数人利用这份力量。他实际上相当敬畏这份力量,因为他了解其强大与危险之处。

  换言之,至少在十四年前,对于那个试图复现出神明力量的实验,莫顿实际上是并不太支持的。

  许多人认为那个课题、那场实验亵渎了旧神的威严,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评断;莫顿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确并不站在旧神那一边。

  但他也的确认为这种实验理应在更安全的条件下,以更加保守的方式进行慢慢尝试,而不是一下子就尝试复现旧神的力量。

  在一定程度上,莫顿支持“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他不那么真诚地认为,人的力量是可以战胜神的力量的;不过,他也不那么真诚地认为,神的力量可能永远是高人一等的。

  在当时的历史学会,许多人被裹挟进了一种疯狂的、想要推翻“神明的威严”的氛围之中。那是压抑的、困顿的雾中纪头四百年给人们残留的阴影的反刍。

  或许也有许多人持有着与莫顿类似的矛盾立场,但是他们显然都保持了沉默,又或者是在之后,其态度才发生了转变。

  总而言之,十四年前的实验有点类似于一次疯狂的尝试。

  如果这尝试成功了,那么之后人们也就顺理成章地推翻了神明的威严;而如果这尝试失败了,那么失败的代价也将成为笼罩人们心头的阴云。

  但这尝试既成功又失败——那个年轻人的确复现出了神明的力量,即便他没几天就死于疯狂——这情况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在莫顿与夏先生的通信中,这种矛盾的心态被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基于对抗旧神追随者的行动,莫顿与夏先生关系其实还算和平。无论如何,这种大人物总归会维持一些表面上的友善。

  莫顿时常会给夏先生写信,因为他们得共同对抗旧神追随者。在十几年前,旧神追随者的行动更为隐蔽、疯狂一些,死亡是最常见的情况。

  因此,他们两个几乎可以说是朋友了。夏先生甚至在某封信中提及,他几乎在莫顿的身上看到了最早那位历史学会副会长的影子。

  事实上,关于“复现神明的力量”或者类似的课题,莫顿曾经在过去许多封信件中提及过。他不太赞同这种做法,不过也谨慎地没有表达出太激进的观点。

  他只是认为,这种行为是相当危险的。

  而在十四年前,当这个实验真正要进行的时候……前前后后,差不多四天的时间,莫顿一共给夏先生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信中,他依旧不太看好这个实验的前景。他流露出一种近似于不屑的、等着看好戏的情绪。他认为那个年轻人说不定会出丑。

  第二封信的发出时间则是在那场实验落幕之后,莫顿在信中不可思议地重复着“他成功了!”“他居然成功了!”这样类似的话。显然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第三封信是在那个年轻人死后才写下的,很难说这个时候的莫顿是否还能维持平静的心态,他只是说,“我早知道,该用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探索神明的力量”。

  他同时也说,“神明的力量或许是人类无法探明的区域”。

  最后的一封信,或许也是夏先生在离开历史学会前后,收到的唯一一封友好并且语气平静的信。信中,莫顿说:“在此之前,有人认为,神明已经过时了。

  “可这个实验却让我们知道,神明的力量从未离开我们。我该怎么形容最近学会内部的死寂而压抑的氛围呢?

  “……我的学生与我大吵了一架。他不认为这是一场失败,尽管我也不这么认为。而他却以一种相当激烈的语气询问我说,‘但是,您的确以为,这是人类面对神明的溃败,不是吗?’

  “这讥讽的语气几乎让我认不出这个优秀的学生了。事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我不确定我是怎么想的。

  “但是,我要说的是,学会恐怕很快就要发生一场变故。而他们的矛头可能会指向您,夏先生,尽管您甚至没参与进这个实验之中。

  “当我们讨论这个实验的时候,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去——没有人真的关心那些旧神与旧神追随者。他们关心的,是我们的现在。

  “所以,当这个实验成功又失败,那也意味着我们现在所处的局面将要发生改变了。我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当他在朦胧的黎明晨光之中阅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吃惊。

  正如莫顿在信中所说的,历史学会内部的确因为这场实验而发生了混乱——但说到底,为什么这事儿的矛头会指向夏先生呢?

  这个答案相当简单,因为人人都知道夏先生与安缇纳姆有关。

  而在那个时刻,康斯特公国那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夏先生以黎明启示会的名义联合往日教会,向康斯特公国要求取消埃比尼泽·康斯特的继承权,这件事情当然也有许多人知道。

  因此,在历史学会高层的一次例行会议上,夏先生难得一见地出现了。他是受到莫顿的邀请而来,但是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在这次的会议上,他会受到一次严厉的质询。

  质询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是否背叛了历史学会(指与往日教会联合)、他是否对不久前的那场实验做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窥探(比如对那个年轻人做了什么)、他是否对旧神追随者手下留情等等。

  不得不说的是,当时的夏先生当然十分意外。

  一个微妙的情况是,在当时的历史学会——在那一段混乱的日子里——人们其实是混淆了旧神与安缇纳姆的。祂们的确都是神明,当然。

  在那场成功又失败的实验之后、在漫长的四百年的矛盾积累之下、在对于神明的恐惧压倒性地占据了历史学会高层的头脑的时刻……

  一切的质询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他们想知道夏先生的真正立场是什么。

  夏先生究竟站在神明那边,还是站在人类那边?对于神明的力量,夏先生又是怎么想的?人类应当获得这份力量吗?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在这个时候以一种过于激烈的方式被问出口。

  “质询”。这种说法本身就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偏见。

  时至今日,当他翻阅发生在那场会议中,为质询提供证据的文件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困扰。这些文件实际上根本无法佐证夏先生的立场,甚至可以说是伪造和篡改了许多记录。

  可即便如此,当时的历史学会的高层们,却对文件中的矛盾之处视而不见。

  夏先生从未对于那场实验发表过任何看法。即便是莫顿寄过来的那些信,他也从来没有回复过。因此,当这些高层询问——质问——他的立场的时候,夏先生几乎是茫然的。

  ……况且,那个时候的夏先生……是球球操控着的。

  当时安缇纳姆已经懒得处理这些事情了。祂早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历史学会内部,乃至于黎明启示会内部,对于夏先生的隐隐排斥。

  因此,那段时间夏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埃比尼泽·康斯特成了“阴影”的信徒,所以他需要去处理这个问题。

  但正因为他(当时的球球)处理了这个问题,这就成了历史学会的高层向他发起这场质询的理由。

  ——因为他联合了往日教会。这一点证明了夏先生是安缇纳姆的代行者。

  而这个时候历史学会的高层们,他们又如此恐惧于神明的力量,这种恐惧来自于他们目睹那个年轻人发疯的表情与行为、来自于他们自身对于神明的力量同等的贪婪。

  这种恐惧,结合之前夏先生早已经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如同怪物一样让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又酝酿出了一种更为深刻的排斥与不安……

  一切的一切,最终成为了夏先生无法继续留在历史学会的原因。

  按照球球的说法,当夏先生真正表态之前,他曾经看向过莫顿,但莫顿一言不发,并未表达出任何的意见——就如同他对于那场实验的态度一样,他始终保持沉默,就像是一种默认。

  于是夏先生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说:“人类的胆怯与卑劣,总是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掌控了他们的大脑。”

  随后,他就离开了这场会议;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球球这么说着的时候,它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兴奋和激动。它问他,是否想要真的前往那个时刻看一看。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了。那不会是什么好场面。

  时光的力量当然可以心平气和地目睹这一幕,但他不确定他是否能做到。

  总而言之,所谓的“夏先生与历史学会决裂”,其实也没有夸张到人们想象中那么激烈与疯狂。

  夏先生离开得悄无声息;安缇纳姆估计都懒得了解这事儿,只是让球球自己处理;而历史学会很快就将黎明启示会的混乱压制下去,顺利得就好像他们早有预案一样。

  由此,夏先生消失了十四年。

  他离开的直接原因,的确是那场实验;但那并非是根本原因。这么多年的矛盾、这么多年的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夏先生注定要离开历史学会。

  ……当然,那是十四年前。

  他走到窗边,望见阿瑟顿广场上的神诞日庆典。庆典的确十分庄重,但广场周围聚拢和看热闹的人群,又让一切显得十分热闹和鲜活。

  他想到,过去的自己也受到往日教会的邀请,此刻正在广场上观礼,尽管那个时候他满脑子还是刚刚结束的格雷森食品公司事件。

  当然了,没人能想到,在历史学会一扇无形的窗户的背后,有来自未来的视线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他伸出手,轻轻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这扇玻璃窗。他低声喃喃说:“夏先生?”

  当夏先生离开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如果夏先生又一次出现,会有多少参与了十四年前那场质询的人们,感到心惊胆战呢?

  他又静默地望了窗外片刻,然后低声笑了笑。他说:“我们回去吧,球球。”

  “好的,守密人。”球球语气轻快地回答。

  重新在费希尔之镜睁开眼睛,并且收回人偶,西列斯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恍惚。

  他在时光的长河中呆了一晚上,阅读了那漫长岁月里的许多纷纷扰扰;但当他回到费希尔之镜,等会儿又将回到真实的费希尔世界的时候,他感到时光好像又只是为他驻留了片刻功夫。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顺利了解到了“扮演”夏先生的方法。

  整体来说,夏先生是个相当温和的人,至少比“西列斯·诺埃尔”日常那种冷淡、矜持的气质温和得多。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平易近人、亲切和蔼的人。

  ……结合他之前与安缇纳姆的对话,他差不多能明白夏先生表现出来的性格。

  不过,夏先生的温和中也带有一种明显的距离感。他那种神秘主义的作风,也相当程度上体现了这种距离感。说到底,夏先生终究是和常人不同的存在,人们的恐惧也因此而来。

  但这倒是给了西列斯一些帮助;至少他不必担心自己的“扮演”被人揭穿,事实上,也没多少人了解夏先生。

  另外一方面,十四年前,球球处理康斯特公国和历史学会这边的事情的时候,不也做得不错吗?

  他思索着之后的安排,没过多久就与骰子和球球告别了。

  不得不说的是,在时光长河中度过了一夜,给他一种真切的“一夜没睡”的感觉。虽然这只是心理因素,但他还是决定离开梦境去休息一阵。

  他去了趟琴多的梦境。琴多百无聊赖地在和一个又一个亡者的灵魂对话着。这是撞运气的事情,指不定能在其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不过,当幽灵先生出现的时候,琴多恰巧召唤出一个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