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270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是的,的确如此。

  光是卡尔弗利教授的遗产馈赠,就已经数不胜数,更不用说还有普拉亚家族的资料、学术上的一些参考书籍、为学徒和其他学生们准备的参考书目等等。

  这些阅读已经填满了西列斯的生活,而他还在妄想着其他的书籍。

  他果断将这事儿放下了。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新的一批普拉亚家族的档案就会抵达了。”琴多说,“这一批里头有不少是堪萨斯文字的,或许需要我给您进行翻译。”

  “那就太好了。”西列斯不禁说,“之前我也得到过一些来自堪萨斯的文字资料,不得不求助于一位来自堪萨斯的留学生。现在有你就方便多了,琴多。”

  琴多耸耸肩,凑到他面前亲吻了他,这才狡猾地说:“我很高兴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希望这能让您更喜欢我、更离不开我。”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然后微微笑了笑。

  这就是琴多。琴多总是如此。他张扬地在西列斯面前展现着自己,希望能得到西列斯的喜爱。

  可是,他早已经得到了。

  周一的夜晚,西列斯回到海沃德街6号,点燃火炉,在温暖的火苗旁边逐渐把自己“解冻”。随后,他去盥洗室洗漱、洗衣服。他有点担心这衣服干不了。

  或许可以用火炉烘一烘。他这么思考,但是又谨慎地觉得那说不定会让他的衣服烧起来。

  ……他该向认识的朋友打听打听这个世界的做法,而不是抱着自己地球的观念默守陈规。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他正逐渐融入费希尔世界。

  灵魂的底色。他想。他不可避免地被这世界的色彩所沾染、所描绘、所覆盖。或许迟早有一天,当他人问及他的家乡,他也会不假思索地说出费希尔世界,而不是……他的地球。

  他那遥不可及的地球。

  这想法在寒冬给他带来了一丝悲伤与无奈。

  可他又想到,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许多。时间才过去了多久?他不应该这么着急。

  这么想着,西列斯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将那些突然漫溢上来的情绪再一次轻柔而坚决地压了下去。他这个时候多期待琴多在他的身边。

  可惜这是海沃德街6号,而非他近来已经逐渐习惯的洛厄尔街32号。

  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晚上八点,西列斯坐到书桌前,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摊开了一本书。

  《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他今天晚上打算阅读第七卷 。

  之前的几卷他已经阅读完了,让他对于科南·弗里蒙特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科南·弗里蒙特,他出身优渥,是死亡与灾厄之神撒迪厄斯的信徒。

  从他的这部自传来看,年轻时候的弗里蒙特是个颇为骄纵、浪荡的人,由于家世良好,并且早早信仰撒迪厄斯,所以他对待“活人”颇有一种傲慢的鄙夷劲儿,觉得死亡才是最酷的事情。

  但是生活是最好的打磨人的办法。

  大概在临近三十岁的时候,弗里蒙特家中出事,一夜之间破产。作为独子,他不得不背负起家中产业的相关职责。

  在他好不容易还清了债务,娶妻生子,并且也得到了一个较为美满的生活,可以以一种十分坦然的态度面对死亡的时候,撒迪厄斯却突然陨落了。

  那一瞬间的打击对他而言是十分强烈而惨淡的。

  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前,弗里蒙特生活的终极目标,就是以一种更为圆满的姿态面对衰老与死亡。那就像是为他年轻时候的莽撞赎罪一样。

  可是,当他真的即将老去,准备深吸一口气让那死亡的冰冷寒意浸入自己的灵魂的时候,撒迪厄斯却死亡了——怎么说,死亡却把他给抛下了?

  《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不算序,这本书一共有十二卷。

第一卷 到第三卷,讲的是弗里蒙特年轻时候的事情。

第四卷 到第六卷,讲的是他被迫承担起家中重任,从一个少年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故事。

第七卷 到第十一卷,漫长的五卷,讲的是撒迪厄斯陨落之后,弗里蒙特逐渐从一个信徒的身份,转而从事文学创作,以及至他死亡之前的一些事情。

  在此之前,这五卷内容始终不知下落,隐藏在神秘的历史迷雾之中。对于不少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至于最后的第十二卷 ,那是一卷总结,大体复述了科南·弗里蒙特的一生,以及一些对他造成巨大影响的人与事情。

  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弗里蒙特自身的想法,又或者是后人在重新整理编撰的过程中进行了筛选,总之,在这一卷中,弗里蒙特的“信徒”身份被大大地削弱了。

  仿佛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生活在沉默纪中的男人。从出生、到成长、到衰老、到死亡,仿佛神明的陨落对他的生活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一样。

  可实际上,有那么一会儿,弗里蒙特距离撒迪厄斯是那么接近。

  “……

  “我有时候感到,吾神是位与信徒十分接近的神明。祂并不喜欢离人们太远,因为死亡这事儿离人们很近。

  “当然,我十分清楚,这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年轻的时候,吾神还在的时候,我不敢让人知晓我的想法;现在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反正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毕竟,吾神的那些信徒我都认识。代行者我都知道好几个。他们都像是普通人,活在我们身边,只是死亡的时候,他们才会与我们分开。

  “死亡。死亡。

  “我常常想,死亡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经历?或许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我有段时间想死不能死,差一点死了也没能躺进吾神的怀抱,再往后一点,我咬着牙让自己不能死。

  “再往后一点,比如现在,我也不能让自己轻易死了,因为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总觉得就这么死了有些不甘心。况且,我再也没有那个机会前往莫沙彻丘陵了。

  “我的确听闻一些吾神的信徒正在寻找丘陵。如同其他陨落的神明的信徒一样。他们都想找到‘乐园’,并且认为那里可能会存在一些与神明陨落相关的信息与线索。

  “我不怎么赞同他们的意见。可能是因为我曾经对莫沙彻丘陵投去遥遥的一瞥。我总是想,即便神明陨落,但是,为什么死亡就要打扰那片‘乐园’呢?

  “……

  “今日听闻了一个消息,聊作文中补充。当然,我为这事儿做了些粉饰。

  “总之,听闻一位虔诚的信徒在今日逝世。他的家人却与人吵了起来,因为不晓得去何地出殡。往常都是在他所信仰的那位神明的教堂,可是,神明陨落,教堂自然也没什么人在。

  “于是这尸体一直放在家里,现在天气又十分炎热,邻居闻到了臭味,便与他的家人吵架,让他们尽快下葬。可——下葬?又要葬到哪里呢?

  “这神明陨落之后的世界啊,满是无奈与凄惨的哭诉,可已经没有神明会回应这些话语了。这世界以沉默回应一切。这就是沉默纪。”

  沉默纪。西列斯微微一怔。

  他想,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的确也是用以解释这个纪元名称的说法。

  这些纪元之所以被这样命名,很多时候都是由神明与祂们的信徒牵头的,毕竟这世界拥有神明,而神明也曾经掌握着最大的话语权。

  神诞纪、信仰纪、帝国纪。随着人类文明逐渐发展与壮大,神明的信徒也掌握了一些权利。他们能够给神明提供一些建议。帝国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命名的。

  人类的史学家,认为那个纪元的主舞台不再属于神明,而属于人类的帝国。当然,在那个时代的观念之下,那同样也是属于神明的国度。天平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倾斜。

  阴影纪、沉默纪、雾中纪。似乎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袭击了这个世界,于是原本欣欣向荣的世界发生了转折。阴影、沉默、迷雾,世界的本来面目被一层厚重的面纱覆盖了。

  据西列斯所知,阴影纪与沉默纪的命名几乎是同时决定的,也就是在酒水与享乐之神埃尔科奥陨落的那一年。

  绝大多数的神明似乎共同做出了这个决定——过去的一千年名为“阴影”,将来的年份名为“沉默”。普通人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纪元的称呼。

  并不是没有人奇怪过这两个名字的怪异之处。明明神明纷纷陨落,为什么这个纪元却名为“沉默”?明明谁也不知道阴影纪发生了什么,但为什么那个纪元偏偏被称为“阴影”?

  名字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但是,名字也终究只是一个名字。没人追根究底,也没人在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真的得到答案。

  于是,阴影纪就是阴影纪,沉默纪就是沉默纪。

  至于雾中纪,那是在安缇纳姆出现之后,人们才逐渐这么称呼。因为这世界的确处于迷雾之中;而往日教会也默认了这个称呼,于是这个称呼就慢慢成了官方的用法。

  现在,人们也在往日教会中举行葬礼,在往日教会的安排下将亲人安葬。无论如何,那曾经不知道去哪儿出殡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段文字中另外一个让西列斯有些在意的地方,就是弗里蒙特对于“神的乐园”的态度。

  他似乎并不认为,神的乐园中隐藏着旧神陨落的秘密。

  这并非不可能,但弗里蒙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西列斯感到一些奇怪。弗里蒙特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一点?是因为……

  是因为,即便旧神陨落,旧神的力量却仍旧存在着?所以,旧神的乐园也仍旧可以维持下去?

  想到深海梦境、神秘农场,西列斯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可能的。神的乐园似乎是一个较为独立的存在,即便“神”已不在,但“乐园”仍存。

  他静静地思索着这个概念,然后恍然惊醒,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合上书本,摘下眼镜,然后熄灭火炉,准备睡觉了。

  阿卡玛拉的力量始终庇佑着他,让他享受着愉快的睡眠。

  第二天上午,当西列斯踏入专选课课堂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学生,然后突然感到些许的不对劲——少了一个人?

  安吉拉·克莱顿帮忙将安妮特·梅尔文的请假条交了过来。

  安妮特·梅尔文是班中成绩最好、也最为努力的那个学生。她是少有的读过西列斯那篇关于科南·弗里蒙特的论文的学生。

  以她的刻苦与勤勉,西列斯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请假。

  西列斯不由得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了?”

  安吉拉摇了摇头:“只说是家中的事务。”

  教室内十分安静,学生们都等待着西列斯处理这事儿。

  西列斯点了点头,将请假条放到自己的文件袋里,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们可以继续上课了。”

  课上西列斯便提及了科南·弗里蒙特的相关知识。卡尔弗利教授给他那套书帮了他很大的忙,甚至让他修改了教案中的某些方面。

  不过,西列斯也并不想惹祸上身,也不打算显露自己拥有这套书全集的事实。他只是尽可能修改了一些不引人注意的瑕疵部分,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不喜欢这种疏漏的地方。

  课堂上,一名学生问:“教授,您提到弗里蒙特是撒迪厄斯的信徒。那么,其他旧神的信徒有像弗里蒙特这样从事文学的吗?”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当然有。从一开始,文学就有‘神圣文本’和‘世俗文本’的差异。信徒们赞美、歌颂神明及其追随者,这种作品在最初的文学中屡见不鲜。

  “这种记录当然也是一种文学。从神诞纪到雾中纪,这种神圣文本始终存在着,并且始终有人深入钻研。

  “弗里蒙特的特殊性就在于,他亲历了旧神陨落的那个阶段。从信仰到信仰破碎,他的转变、他的人生际遇,以及他的文字,都被赋予了时代的深邃光辉。”

  学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安吉拉问:“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些文字,本质上是与那个时代的‘人’有关的?”

  西列斯琢磨了一下安吉拉的这个说法:“文字与时代……的确如此。虚幻的故事终究建立在真实的世界之上。”

  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了怔。

  虚幻……与,真实?

  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仿佛明悟了什么。

  不过学生们的问题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路。西列斯也没有再思考,只是将这个问题随手记录在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