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268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并非如同旁边两株生机勃勃的幼苗,那是一根行将枯萎的、叶片都已经泛黄的藤蔓。那藤蔓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只是短小的一株,连根都无法扎进土里。

  这植物的主人,将要死了。

  他看了片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乔纳森·布莱恩特显然有什么阴谋,他没必要同情这个家伙。

  当然,死亡。仅仅就死亡本身,他可以发出这么一声叹息。

  很快,他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三株植物形态的鲜明对比。从这个角度来说,诺娜现在应该还算健康,起码那株幼苗生长得十分健康。

  他这么想着,就稍微放下心,然后去了农场。农场的些微生机让他觉得好受了不少。那种若有若无的指引感在他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回他没有抗拒这种感觉,而是顺其自然地跟随这种感觉往前走。他来到了湖边。

  他望见——湖水里仿佛倒映着什么。

  ……星星?

  不,不,星球。费希尔世界!

  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水里,倒映着这个世界!

  他惊诧地望着那个世界,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他想,世界地图?

  可这幅地图有什么用?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在他的大脑中的时刻,他突然注意到,有三株植物,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那三株植物都位于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国度,同一个世界……

  ……从湖水中可以看到他曾经去过的梦境的现实方位。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同时也明白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地方。那感觉十分清晰,可是也十分缓慢,仿佛这农场拖慢了他离开的脚步。

  于是他毫不犹豫,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望向了象征着诺娜的那株幼苗的所在地。

  下一刻,西列斯睁开了眼睛。

  “……拉米法……西城?”他低声喃喃。

  那庞大的星球是可以放大的,当然,那惊鸿一瞥也让他意识到,似乎只有存在“植物”的地点,或者说,只有某个地点存在着他曾经去过的梦境,那些地方才是较为清晰的。

  他未曾去过相应梦境的其他地方,都显得十分模糊。

  现在,那星球上就只有康斯特公国那一块区域是清晰一点儿的,尤其是拉米法城。

  或许,随着他进入的梦境越多,这地图、这星球的模样,就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如同探索游戏的大地图一样。西列斯不禁这么想。

  在他离开梦境的前一小会,他抓紧那一点点时间,本能地将那颗星球放大,然后看到了诺娜象征的幼苗的所在地。但是,他也来不及看到更详细的地点了。

  他只能大概看到,诺娜似乎位于拉米法的西城。似乎是在一个距离坎拉河挺近的地方,但是西列斯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他看错了。

  他这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了别的地方。

  这湖水、这星球,究竟象征着什么?任何旧神的“乐园”中都会存在相关的东西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无烬之地的时候,那群旧神追随者可以通过“贝兰神庙”做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乐园”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居所,而是神明力量对于现实世界的投射。如果说灵性是人类掌握超凡力量的关键,那么“乐园”就仿佛是旧神们将自己的“灵性”固化成为某种……

  复合型、功能性的产物?

  而人类的灵性,对应的就是旧神的神格。

  阿卡玛拉的神格是“梦境”“虚幻”。而祂的“乐园”恰巧就是梦境所在的地方。这是十分明显的关联。

  当然,其他的旧神神格,与祂们的乐园,似乎没那么容易对号入座。西列斯这么想。

  在凌晨的夜色中,西列斯静静地沉思着。

  ……诺娜在西城。这也并不令人意外,当然,这的确给了西列斯一个明确且令人安定的范围。不过,具体是西城的哪儿?

  从乔纳森和诺娜对应的植物状态来说,诺娜现在应该还好好的,至少对比起那条藤蔓来说是这样,这让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恐怕需要想个办法找到诺娜的具体位置。

  达尔文医院……地下帮派?他突然这么想到。

  或许,他可能需要西城的那群孩子们的帮助了。他们对于西城的了解,恐怕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尤其是关于那些隐秘的场所。

  此外,关于乔纳森·布莱恩特,西列斯也感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杂糅着怜悯、反感与叹息。又一位走上岔路的旧神追随者。不,乔纳森甚至不能说走上岔路,他只是屈从于人类本身的软弱,反而让这种的软弱压倒了本该坚定的信仰。

  死亡的信徒反而不敢追随死亡。

  ……因为怕死。可谁敢说自己真的不怕死呢?

  在这个前提下,乔纳森·布莱恩特,如果他暗中资助着地下帮派、如果他暗中掌控着达尔文医院的研究……那些年轻的孩子……

  等等。

  年轻与年老?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他的大脑中出现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猜测。可是,他又觉得,在这样奇幻的世界观下,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容器?复生的容器?

  可谁能确定,贪心的信徒是真的想在容器中复活旧神,还是……复活将死的自己呢?

  ……西列斯几乎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为这个猜测感到一阵厌恶和反感。

  他想,精神污染……地下帮派收集的时轨……那些在诺娜的脑中说话的声音……那么多患上不明精神疾病的孩童……

  西列斯居然感到一种轻微的无力。

  启示者们都知道使用时轨可能会带来精神污染。那甚至曾经让西列斯感到,来自过去的幽灵在这个时代复苏了。

  他同样也曾经想过,他是否能为未来的自己做好准备,提前备好相应的时轨和仪式,以备不时之需。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否可能会有人故意传播这种精神污染——来自自己的精神污染,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未来的某个可能的时刻,复生。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亡者转生;生者赴死。

  谁也不知道那是否可能奏效,是否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会真正复活出自己;可是,那起码也是一种永生的可能性。

  西列斯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感到空气中的寒冷仿佛透过厚重的被子,浸到了他的骨子里。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天花板的模样,就好像他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丑陋且被疾病侵蚀的怪物。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者,意图让自己的灵魂在年轻孩童健壮的身体中苏醒。所以,那些医生才会关注孩子们的“体质”,因为……因为年长者需要一个足够健康的容器来盛放自己的灵魂。

  是这样吗?他问自己。这个猜想是可能的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想法,感到自己异想天开,却又意识到这当然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直到他望见乔纳森梦中的形象,以及他那偏激的、怕死的本质。

  这是凌晨四点的拉米法城。他再也没法陷入沉静的睡眠,只能这么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天光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六点多的时候,西列斯起了床,也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暂且忘掉。

  周一的上午,他得先去一趟达尔文医院,帮布莱特教授处理一些出院的事务。

  布莱特教授上个月摔了一跤,把脚崴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伤养得差不多,就打算出院,回归教职。

  过去这段时间西列斯去探望了他好几次,感到布莱特教授这一次摔跤的确没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也的确让布莱特教授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

  他不止一次流露出这个学年结束之后就打算退休的想法,西列斯仔细地想了想,十分理智地认为这可以说是一个好选择。

  不管怎么说,布莱特教授也确实到了退休的年纪,特别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去享受愉快的退休生活了。

  布莱特教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似乎越发将西列斯当做他的孩子,时不时还慈祥地拍拍西列斯的手,让西列斯感到——怎么说,以往那个严格暴躁的布莱特教授,好像也慢慢接受了岁月的洗礼。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触。

  西列斯在上午将近八点的时候抵达了达尔文医院。护工已经将东西整理好,不过布莱特教授还在慢吞吞吃早餐,瞧见西列斯就笑眯眯地说:“早上好,西列斯。”

  “早上好,教授。”西列斯说,“您的病历本呢?我帮您去办出院。”

  “哦,在这儿。”布莱特教授将其递给西列斯,并且说,“终于要出院了。我十分想念家中那柔软的床铺,而不是这该死的……”

  他打量了一下病床。

  然后他说:“冷冰冰、白惨惨、硬邦邦,稍微一动就吱嘎吱嘎的铁架子!”

  西列斯差点被这语气逗笑。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说:“今天晚上您就可以睡在自己心仪的床铺上了。”

  布莱特教授这才点了点头。

  西列斯拿上布莱特教授的病历本,前往柜台那儿办理出院。恰好有个中年男人也在排队,那男人的穿衣打扮简直像是贵族家庭的管家。

  西列斯站到他身后不远处,等待他先与护士交谈完。

  “……纳尼萨尔。是的,女士,登记的时候就使用了这个名字,没有登记姓氏。”那个中年男人说。

  纳尼萨尔?那个被骰子称为“圣子”的男孩?

  西列斯几乎下意识抬眸望过去。他看不见那个男人的面部表情,但是能瞧见柜台后面的护士脸上有着较为疑虑的表情。

  毕竟,为什么不给孩子登记他的姓氏呢?

  不过这名护士也并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她只是说:“那么,这位纳尼萨尔……先生,您是打算为其办理出院吗?”

  “是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

  护士便说:“那么,请在这张单子上……”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大步走向纳尼萨尔所在的病房——如果纳尼萨尔真的是乔纳森不为人知的孙子,如果乔纳森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

  他推门走进纳尼萨尔的病房。在里面那个年轻的男孩陡然望过来的,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西列斯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望向了那个挂在纳尼萨尔胸前的,像是饰品一样的小算盘。

  “……记得将那个算盘摘掉。”西列斯低沉地说,“当你的爷爷不在的时候。别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情。”

  纳尼萨尔茫然地低头,握住了自己胸前金属制的小算盘。他看起来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今天的精神状态看着也不算太好。

  西列斯心想,谁知道乔纳森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记住你的名字。你叫纳尼萨尔。”随后,他就离开了病房。在拐角处,他停了一会儿,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隔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就走进了纳尼萨尔的病房。

  在中年男人进入病房之后,西列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去往柜台那儿办理布莱特教授的出院手续。

  再回到布莱特教授的病房的时候,布莱特教授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病房里进行清晨的散步,活动一下肢体。

  西列斯说:“我听闻隔壁的那个男孩也要出院了。教授,你与他打过交道吗?”

  “那个男孩?”布莱特教授想了想,“之前那个大声尖叫的男孩吗?让我想想……等等,我想起来了。上个月你来看我的时候,你离开之后不久,那个男孩就过来跟我聊了会天。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要是你没提起来,我估计我都忘了这事儿。那是个可怜的男孩。父亲母亲都不怎么在意他,是邻居帮了忙,他才能好好长大。

  “他脾气不怎么好,不讨人喜欢,所以父母离世之后没人愿意养他。他在西城流浪了一阵,然后才有一个自称是他爷爷的人出现。也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他出现在医院里,那么就证明还是有人乐意给他看病的。当然,就这么孤零零一个孩子待在医院,也真够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