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243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由于路过了阿瑟顿广场,西列斯也提及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名画家。

  那名画家的出现以及他的画作,与布鲁尔·达罗的死亡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西列斯一直对此事颇为在意,但他始终没能找到那名画家。

  “所以他是一名启示者?”琴多饶有兴致地问。

  “是的,我曾经在历史学会遇到过他。”西列斯说,“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他已经不在拉米法城了。”

  琴多点了点头:“也有这个可能。既然是启示者,那说不定会前往无烬之地。”

  那名画家……前往无烬之地?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西列斯却由此感到了些微的不协调。

  他是说,那名画家,看起来与无烬之地格格不入。

  想了片刻,西列斯也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毕竟,过去几个月他也没见过那名画家。或许正如琴多所说,他已经前往了无烬之地。

  吃过晚餐,西列斯与琴多一起回了洛厄尔街32号。

  他们等待了片刻,贝克银行的员工便出现了,他们将那些书籍送了过来。西列斯大体确认了一下书籍的情况,便签收了。

  二楼空荡荡的书房几乎在一瞬间被填满了一半。

  琴多一边帮他整理书籍,一边说:“真是十分慷慨的馈赠。”

  “的确如此。”西列斯说,“我自己都没想到卡尔弗利教授会将这些书籍赠予我。”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突兀。”琴多耸了耸肩,“年轻时候的我也难以想象,现在居然在这儿和您一起整理书房。

  “您可能不知道,年轻时候的我拥有更为……难缠的脾气。”

  西列斯说:“难得见你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自己。”

  “我很了解自己!”琴多不满地说,“您可不能否认这一点。只不过,我懒得与其他人打交道罢了。我曾经始终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十分无趣的。

  “神明、力量、血脉……一切都发生在过往,但是我的生命、我的身份,却已经被过往发生的事情所决定。尽管我没那么不满与厌恶,但是……”

  他想了片刻,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西列斯反而为他做了注解:“但是,你感觉自己生来便被禁锢在一个标签之中。”

  琴多想了片刻,然后难得叹了一口气:“是啊。‘旧神血裔’。世界上唯一一个旧神血裔。在遇到您之前,我感到这世界空而大,聚满了人,却也只有我一个人。”

  西列斯意外地望着他。

  琴多也望着他。一阵沉默过后,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您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感到有些难得,你居然会说这种十分有文学意义的表达,琴多。这惊讶到了我。”西列斯笑了起来,他走到琴多的身边,抱住了他,低声轻柔地说,“现在你有我了。”

  琴多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然后轻声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感到,您的温柔如同神明赐予信徒的庇佑。”

  西列斯说:“并不是。你是我的恋人。这并非赐予,你值得这样的喜爱。”

  琴多蹭了蹭他的肩窝,说:“我很感激您是这样想的。”

  ……言下之意,他反而不是这么想的?西列斯感到了些许无奈。

  整理好书房之后,西列斯便与琴多告别。

  “明天我就成为您的助教了吗?”琴多问。

  “应该是。”西列斯说,“我可以去确认一下。不过,现在是学期初,事情并不算很多。你不用着急。”

  “……我急得很。”琴多小声嘀咕着,“当然,等您的确认。明天见。”

  “明天见。”西列斯说。

  他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整理了一下背包内的物品,然后洗澡洗漱洗衣服。他有点后悔,因为如果早知道今天天气这么好,那么他一定会选择今天把衣服晾出去。

  希望明天仍旧是个好天气。他想。

  ……真希望这个世界有个气象卫星什么的。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星辰与光芒之神……露思米的力量可以用来预测天气吗?

  他十分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日常的琐事做完,西列斯穿好睡衣,在火炉源源不断的温暖之中,打开了书桌旁的壁灯。他拆开了来自卡尔弗利教授的那封信。

  “……

  “展信佳。西列斯。你恐怕得看一个老头子临死前的唠唠叨叨了,真不好意思。

  “与你的相处是十分愉快的,西列斯,这一点你得承认。尤其是当我们拥有共同的爱好,尤其是当我的生命已经步入暮年,而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让你觉得愧疚或者不安。年轻的人与年老的人,世界总需要这样的更新换代。我对我的死亡已经心知肚明,并且毫不惊讶。

  “我唯一担心的是,可能你也猜到了,便是我收藏的这些书籍。我将这些小宝贝们赠予了不同的人,有您,也有其他一些老朋友,也有一些其他的年轻人。我相信你们会好好保管、收藏它们。

  “当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便觉得此生无憾了。我曾经与您聊到过相关的话题,提及用毕生来做这件事情是否是值得的。

  “而现在,我也可以死不悔改——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不悔改’——地告诉您,是的,我认为这值得。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加值得的事情了。

  “死亡无法阻隔我对书籍的热爱。

  “我之所以提及你的年轻,就是因为,你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而我,我用了一辈子才明白,如果能用这一辈子做自己热爱的事情,那么我的生命也就已经十分有价值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恐怕无法度过这个冬天了。西列斯。死亡正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有时候夜半梦回,我能想见撒迪厄斯的斗篷漂浮在我的身周。祂正要接收我的灵魂。

  “……所以,也是时候了。西列斯,是时候了,我是时候迎接我的死亡了。

  “最后一个需要跟你格外提及的事情是,尽管在遗嘱中我已经列入了一百三十五本书籍,但实际上,这个数字应当是一百三十六。只不过最后那一本需要你亲自去取。

  “那存放在贝克银行的保险柜,编号是99,密码是‘沉默纪555’。

  “关于这本神秘的书究竟是什么……我曾经与一些朋友聊到过你,西列斯,其中包括了布莱特教授。他跟我提及了你此前的毕业论文。

  “所以……《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全本。西列斯,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惊喜。

  “我原本想在这个冬天过去之后,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与你共读某本书的时候,不经意间跟你提到,然后看看你意外而惊喜的模样……原谅一个老头子的恶趣味吧,年轻人总需要一些磨炼。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在这封象征告别的信件中提及了。

  “之所以不能将这本书放入遗嘱的内容,是因为这是不怎么安全的书籍。你阅读的时候也应当注意。不过,考虑到你和往日教会的关系,你应该也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是时候告别了!西列斯。请不要悲伤。每一本我曾经收藏过的书籍,都将记录我生命的某一时刻。它们组成了我的生命,所以,我的生命将永远存在。

  “愿阅读的乐趣恒存于世;愿文字的光辉永照汝心。

  “……

  “丹顿·卡尔弗利。一个快乐的藏书家。(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藏书家’这个身份?我总觉得快乐是最为合适的。)”

  西列斯怔怔地望着这封诀别的信件。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夜色之中,他关掉了壁灯,然后静默地望向了窗外。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情绪升腾在他的心中。

  那是死亡带来的震慑与悲伤吗?不,不仅仅于此。

  那是死亡之外的东西。

  生与死或许总被人们挂在嘴边,但是人的一生一死之间,却隔着无数时光与岁月。

  ……丹顿·卡尔弗利教授,或许他的确死而无憾吧。即便死亡是一件如此令人遗憾的事情。

  西列斯不禁捏了捏鼻梁。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将这封信郑重地放到了抽屉里。现在,他的抽屉里已经堆满了不同人寄来的信件。

  这恐怕是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体会的信件往来的感觉。

  他想着什么时候是否应当整理一下,但是又感到没这个必要。

  不久,他的思绪便转到了卡尔弗利教授信中所提及的那本书上。《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

  这本鸿篇巨制、近乎百科全书式反映沉默纪生活的作者自传,由于种种原因,起码明面上现存的记录只有序、第一卷 、第五卷和第十二卷。

  正因为其残缺不全,所以研究这本书的学者并不多。西列斯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就挑中了这个选题……似乎只是因为在图书馆看到了现存的相关记录?

  西列斯曾经想过,作为藏书家,卡尔弗利教授是否会收集这本书的其余部分。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卡尔弗利不仅仅是收集了,而且是收藏全了!

  这的确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过从这封信谨慎的措辞来看,西列斯意识到,这套书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怕,其中隐藏了不少与神明有关的秘密与相关记录。

  科南·弗里蒙特曾经是一名信徒,但是在他所信仰的神明陨落之后,这位虔诚的信徒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转而投身于文学,将人生最后的十年,完成了这部长篇巨著。

  ……他所信仰的神明,正是死亡与灾厄之神,死亡尽头的幕布,撒迪厄斯。

  实际上,在现存的残本中,关于科南·弗里蒙特的信仰这部分的文字并不算多。大多数时候,弗里蒙特都只是在记录自己以及亲人、朋友、后辈们的日常生活,以及回忆自己的往事。

  其中提及撒迪厄斯最多的部分,反而是“序”的内容,里面讲到了弗里蒙特之所以会信仰撒迪厄斯,是因为他在十分年幼的时候参加了一场葬礼,被那肃穆、沉静的氛围所震慑,由此成为了虔信者。

  西列斯不禁想,在那遗落的大部分文字中,是否会出现与撒迪厄斯相关的内容?

  他对此颇为好奇。此外,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卡尔弗利教授能够收集全这套书。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想了片刻,西列斯便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九点。

  他便花费了一段时间最后整理了一下论文,打算明天下午去找到学校里的抄写员帮忙誊写。随后,他写了一封信给出版商本顿,询问相关的期刊论文投稿渠道。

  他本人对此也有所了解,毕竟他当学者的时候就已经投稿过一些期刊;不过,问问出版商也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最后,他稍微温习了一下未来一段时间里上课的内容,便很快结束这些事务,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他首先去了艾特利教授的办公室,询问了一下助教的问题。艾特利教授公事公办地说,助教申请表卡在了曼特尔教授那儿。

  西列斯不禁皱了皱眉,他声音低沉地问:“所以,曼特尔教授不通过申请的原因是?”

  艾特利教授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他说……既然您有空写小说,那恐怕不需要一位助教的帮助。”

  西列斯:“……”

  他与艾特利教授面面相觑片刻。

  事实上,西列斯觉得曼特尔教授的理由简直再滑稽不过。哪怕他说琴多是个来历不明的外国人,所以不通过他的助教申请,都比现在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理由来得好一些。

  看艾特利教授那尴尬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位老教授处理了一辈子的行政工作,恐怕还没碰上这么尴尬的场面。

  西列斯不由得捏了捏鼻梁,他冷静地说:“或许我应该和曼特尔教授聊聊。他今天在学校吗?”

  “他在。不过,”艾特利教授这么说,“我并不建议您去和他交流,诺埃尔教授。他是位固执的老教授,看不惯年轻教授的一些……”

  艾特利教授斟酌着说法。

  “……观念。”艾特利教授说,“我可以帮您把助教申请表送去赫斯特院长那儿,如果他通过您的申请的话,那也没问题。”

  西列斯心想,那不就将专业内部矛盾上升到了院系?

  来自地球的小说家颇为头痛地意识到,这事儿恐怕还有不少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