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 第171章

作者:诸君肥肥 标签: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西幻 穿越重生

  有不少东西令西列斯大开眼界,就连羽毛都可以成为贩卖的物品……甚至于,十分火热。

  那位摊主注意到了西列斯的目光,便说:“您感兴趣吗?这是可以使用仪式【身体轻盈】的时轨,是真的来自于那群鸟人的羽毛哦!”

  鸟人?西列斯意外地听见这个说法。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摊主便失落地叹一口气,自顾自哀怨地说了一句:“这年头,鸟人的羽毛都不好卖了!那该死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西列斯沉默地听着,在引起摊主注意之前,安静地走开了。

  他心想,果然,在康斯特大公宣布了枯萎荒原开发计划之后,这些小摊小贩就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往常可以倒卖的物品,现在已经成了公国官方商品清单上的东西,说不定日后都能成为历史学会新启示者入门仪式使用的时轨。

  不过,这也并非西列斯真正在意的地方。他一早就猜测过枯萎荒原开发计划公布之后,对于市场、商人、探险者等等的影响。

  真正令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鸟人”这个说法。

  显然,这并非什么正式称呼,而是带着点轻蔑的通俗说法。

  鸟人……长着羽毛的人?那羽毛也正是来自于他们……

  想到这里,西列斯突然想到了弗雷德曼的游记中,提及的,他在某个驿站遇到了身上长着羽毛的人。而那是受到污染之后产生的身体变异。

  变异。西列斯想。他已经遇到过这种事情了,并且也亲眼见证过某人的变异。

  在奥斯汀侯爵庄园,他目睹了奥斯汀侯爵在极度疯狂之下,膨胀成了一团肉块,最后被奇怪画像吞噬的场面。那是无可挽回的、疯狂而扭曲的结局。

  而在无烬之地,这样的变异似乎更加司空见惯,也更加……轻微而无害?

  那像是成了一种遗传特质?局限在某些人、某些家庭、某些族裔之中。

  但那的确带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就像是……某个固定的时轨?如同那位摊主所说,“鸟人”的羽毛可以成为仪式【身体轻盈】的时轨。

  西列斯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在各个摊位上闲逛着。摊主们有些会热情地招揽生意,有些只是沉默而冰冷地注视着西列斯。

  在那样的目光之中,西列斯感到了某种被窥视一般的感觉,就好像这些人正在审视着西列斯的力量、身份,伺机而动。

  西列斯保持着表情的冷淡,尽管心中对马尔茨这样的氛围感到些许的惊奇,但是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的意思。

  在他那冰冷的、深沉的目光之下,许多人也慢慢收敛了自己窥探的视线。

  西列斯最终在一个摊位那儿停了下来,吸引他目光的,是一个古旧的怀表。

  诸如这个怀表一般的旧物,在这个地下交易会屡见不鲜。西列斯瞧见了一些复古的羽毛笔、油画、古钱币、茶杯、玩具等等,但那个怀表仍旧第一眼吸引了西列斯。

  因为那怀表的表盖上,绘制着一个精美的八瓣玫瑰图案。

  西列斯心中一动,想到曾经本顿送给自己的八瓣玫瑰纸,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感到些许的巧合。

  在神秘学领域,八瓣玫瑰有着重生、更新等象征信息。那恰巧与西列斯的某些征兆十分符合。这种冥冥之中概念上的契合,让西列斯忍不住问了问这个怀表的价格。

  一分钟之后,西列斯花费10枚公爵币,成功买下了这个怀表。

  按照摊主的说法,这个怀表还自带了一个十分罕见的仪式,名为【时间矫正】。

  刚开始听到这个仪式名称的时候,西列斯还以为这是什么强大的、能够逆转时间的仪式。但是随着摊主的讲解,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事实上,这个仪式的适用场合十分少见。

  人在黑暗环境下,或者其他密闭空间中,在不能了解具体时间的情况下,会无法确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从而无法衡量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举例来说,人们很难确切地数出秒数,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误差。

  但是在这个古旧怀表所携带的恒定仪式【时间矫正】的作用之下,只要轻轻碰触一下怀表,然后在下一次碰触的时候,就能确切地感知到,自上一次碰触怀表以来,这段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这是一个算不上鸡肋,但是硬要说的话,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应用场景的仪式。

  作为小说家,西列斯倒是能想出几个有意思的应用方式,比如一个躲在坟墓里的人……不过说到底,现实可不是小说。

  但是西列斯还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偏好,愉快地付了钱。

  他将那怀表握在手中。略微冰冷的硬质金属表面,在西列斯的掌心激起一阵凉意。他用指尖挑起表盖,注视着泛黄玻璃之下的指针走动。

  玻璃上有一道裂隙,仿佛昭示着怀表跟随曾经主人到处冒险、探索的刺激经历。

  西列斯用指腹蹭了蹭那道裂缝,确认不会影响日常使用,然后便合上表盖,将其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他现在并不在仪式时间中,所以无法体验【时间矫正】那神奇的功能。

  他继续在交易会中闲逛,并且碰见了琴多。

  琴多站在某个摊位前皱眉沉思。那名摊主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似乎知晓琴多的名声,于是此刻表现得就像是被打劫了一样。

  西列斯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琴多回神,随口说:“我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东西买下来。”他随手指了摊位上的某个物品。西列斯望过去。

  他们都没注意到,摊主在无意中松了一口气。

  琴多所指的是一件仍旧带着泥土的、看起来像是某种陶制物品的一个碎片,整体像是一个圆柱形。因为只是一个碎片,所以那被放在十分边缘的位置,不怎么起眼。

  西列斯略微困惑地想,为什么琴多会想买这个东西。

  然后他突然一怔,下意识说:“雕像……”

  “是的。我怀疑。”琴多简单地说,他转而问摊主,“你从哪儿得到这个的?”

  摊主是名探险者打扮的男人,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瞧瞧西列斯,又瞧瞧琴多,最后沮丧地说:“东北面的那个考古遗址,您知道吗?”

  “靠近堪萨斯的那个?”

  “是的。”摊主点了点头,“我从某个探险者那儿得到了这玩意儿,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就放在这儿试图卖出去。”

  于是琴多与西列斯对视了一眼,最后果断将其买了下来。并不贵,他只花费了5枚侯爵币。

  琴多像是有些嫌弃那个物品,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戴上之后,才拿起来那个瞧着像是陶制物品的东西。

  他们走到了交易会的某个角落。人声逐渐变得安静。

  琴多摆弄着那个东西,隔了片刻,说:“这像是一根指节。”

  西列斯难免皱了皱眉,凝视着那个小巧的、灰扑扑的东西。隔了片刻,他赞同地点点头。

  “在杜瓦的日记中,他的确提到了许多的雕像。”琴多若有所思地说,“但是,那些雕像……”

  “是人变成的吗?”西列斯接上了他的话语,“不过,有什么能证实这一点?”

  琴多想了片刻,说:“看破虚实的东西?如果雕像只是表象,而非本质的话……”

  西列斯微怔,随后说:“我这儿拥有一个仪式。”他顿了顿,“我不保证其效果,不过起码可以尝试一番。”

  琴多意外地瞧了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他居然能给出一个可能的答案。于是他将那东西朝西列斯这边一递,说:“那你试试。”

  西列斯垂眸望了望那可能是死在几百年前的某个人的指节,一瞬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琴多,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套吗?”

  琴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西列斯决定,起码在这一刻,看在琴多过往的善意的份上,无论琴多说什么,他都会保持平静。

  但是琴多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将左手递了过来,并且说:“你摘下来吧。”他右手拿着那个奇怪的雕像碎片,所以没法自己摘下手套。

  西列斯便垂下眼睛,将那黑色的皮质手套摘下,然后戴上自己的左手。他能感受到手套内部,琴多留下的温度。这让他感到些微的不适应。

  ……与某具尸体的指节接触,还是与琴多的体温接触,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答案。

  但是西列斯仍旧感到自己似乎跨越了某个界限。他心想,或许应该让琴多拿着——但这家伙就直接把这东西递到了他面前,所以西列斯甚至没来得及拒绝。

  现在迟疑或者后悔也没什么必要。西列斯很快抛开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魔药,喝了一小口。

  琴多带着点玩味的笑意说:“需要我背过身吗?”

  “不必。”这点基础的信任,西列斯还是可以付出的。他简单地回答了琴多,然后戴上了始终挂在胸前的眼镜架,然后望向了那个疑似陶制物品的东西。

  三秒钟之后,他的左手轻微颤了颤。

  琴多说:“看来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

  西列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的确如此。”

  那是一截已经变成灰黑色的、干瘪的人类指节。大概是食指中段的那根骨头,骨头外边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在坍圮神庙中沉睡百多年,现在终于重现天日。

  也没人知道,这根指节的主人究竟遇到了什么。

  西列斯闭了闭眼睛,然后摘掉了眼镜。他说:“这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埋了。”

  琴多的目光带着点奇异的意思。他说:“你真好心,诺埃尔教授——你居然还是一位教授?”

  “是的。”西列斯简单地回答,“在拉米法大学。”

  琴多点点头,坦诚地说:“我不怎么了解拉米法城,所以也不知道那所大学的名声如何。不过看起来,你果真是位文化人。”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离开了交易会。

  西列斯问:“你说我是文化人,不过我感觉你也应当受过良好的教育?”

  从琴多的谈吐,以及他那标准的康斯特语言来看,琴多显然已经拥有这个年代中出类拔萃的学识了。但是他总用一种戏谑的语气称呼西列斯为“文化人”。

  “嗯……”琴多看起来迟疑了一下,最后,他说,“我接受的是较为封闭的私人教育。和你想象中的学校并不一样。”

  “家庭教育?”

  “差不多吧。”琴多含糊地说,“至于你,恐怕是位学院出身的学者吧?”

  西列斯对于琴多将矛头很快从他自己,转到西列斯身上这样的做法毫不意外。琴多似乎习惯了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并且总是攻击性略强地反问对方的情况。

  西列斯说:“的确如此。我出身一个小村落,在母亲的坚持下一直读书上学,随后考进了拉米法大学,成为研究学者,最后成功留校……十分平淡的经历。”

  当然,他忽略了卡贝尔教授那阴差阳错的过往。

  琴多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什么。西列斯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到了旅馆之外,在夜色遮掩下,将那枚指骨埋在了某棵大树之下。

  西列斯静静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了轻微的感叹。

  那微小的指骨,与神庙、与神明、与力量相比,显得十分不起眼。实际上,那也的确只是使用5枚侯爵币就可以购买的东西。

  人的生命被伪装成其他东西,然后顺理成章地放上天平,成为交易的一端。这神秘力量的背后,隐藏着足够残酷的现实与冰冷的规则。

  他们站了一会儿。尽管琴多看起来对西列斯的行动不以为意,但是他却意外地站在那儿,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意见,只是偶尔仍旧会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一看西列斯。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了利维旅馆的三楼房间。那副黑色手套在琴多嫌弃的目光中,直接被扔进了街边的垃圾箱。他们很快各自洗漱,躺上床入睡。

  西列斯礼貌性地道了声晚安。昨天晚上在火车上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互道晚安,但是今天,西列斯认为他理应向琴多道一声晚安。

  灯已经熄了。在黑暗中,琴多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传来一声轻轻的“晚安”。这个时候,西列斯早已经在阿卡玛拉的力量作用之下,沉沉地陷入了安然的睡眠之中。

  在许久之后,安静的房间里又传来一声轻笑。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近乎沉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隔了一会儿,才终于闭上,并且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在吃过早午餐之后,他们四人准时来到了马尔茨那灰灰破破的火车站,等待着火车的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