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第262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布衣生活 业界精英 古代架空

  说到这里,他歪头对千宝瑞说:“阿瑞上个月买的那匹退役做种的马,是花了多少来着?”

  可怜的千宝瑞狗都没买过一只,却端着杯子一脸不屑的过来晃了一下两根手指,至于是二十万贯,还是二百万贯,赛马圈水深到千万,就随他们想去吧。

  陈润平倒是没有对千宝瑞做出的手指表达出震惊之意,他对千宝瑞笑笑,扭脸却对江鸽子说:“当然!我是说,十万贯起~十万贯只是明面上的分账先生,请相信,在这场游戏后面,参与的绝对不是一等舱……我们世界狩猎大赛,可是有两百年的历史了,如果真的投中,最终奖池里的金额可达千万贯!

  先生们,大赛全程要经历昂长赛事时间,我要是有先生们这样的财力,就找点小事儿随便玩玩,只当是打发一下时间的小乐子,虽花不了几个~可明儿若是赢了,回到九州圈儿里,也是很威风的一件事,您说对么?几位先生恐怕不知道,我外家是周国怀魏陈,我认识许多老贵门儿里的人,您只要出去打听就知道我的为人了,咱们先认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盯着江鸽子仔细观察着。

  可江鸽子却将臂膀往沙发后面一架,语气特别无聊,还有些愤恨的嘀咕到:“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什么周国怀魏陈,齐国张齐江,呵~!”

  他说到这儿,用眼角瞥着陈润平道:“当年跟开国帝的多了,姓关山的马前卒因为太能吃都被贬到山里了,跟着他家前仆后继送死的杆子封地都保不住,你还张齐江?哈!”

  陈润平表情尴尬,讪讪的笑着说:“是,那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历史了……”

  江鸽子更加不屑了:“除了他们姓李的还能过下去,咱们又算什么东西?不要说你这样边儿都搭不住硬搭边儿的,就是我们这些先祖带过金衡的,还不是早就流落在外,靠着祖宗的努力,重新混个糊口的稀粥喝?我们几个的先祖早先在北燕那边混着的,北燕么~就是后娘养的可怜娃儿,上面的都不争气,咱们就更算不上什么了,这不是出去了吗,前些时候~家里的祖祖听到国内出事儿了,老头儿死脑筋,非要跟国家共存亡!嘿~他倒是回来了,人家女皇退位了,算了,不提这事儿,不提了……”

  米宜他们坐在屋角,虽然表面上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傲慢模样,然而心里却早就是拜服的不能再拜服了。

  其实就连江鸽子自己也纳闷呢,他咋就学会吹牛逼了呢,并且他都佩服自己,怎么就吹的这么圆这么好,这么理直气壮呢。

  听听自己用的这个词儿,还家里的祖祖。以前他听到元高至说家里的祖祖的时候,就觉着说不出的矫情。

  可现在把这小词儿往这里一摆吧,恩!贵气!

  半个小时后,陈润平带着一张三百贯的支票,还有一张合同离开了一等舱。

  等到他们走出去很远了,这几个人就在角落嘿嘿笑了起来。

  陈润平的助手嘿嘿笑着说:“哎呦!又是一个带装饰弓参赛的!我满门的祖先啊,真是笑死我了,你们不知道,我看到他们的飞速就想笑,就用那样的玩意儿去佛偈艾利?甭说打猎,第一天十个手指头能他们绷断了,你们信不信?”

  又一位说:“还有,还有,你们听听他的语气吧,还我祖祖~我的妈啊,他断奶了没啊!哈哈哈哈……”

  他们笑成一团,因为签了大单,有了分红,就约着晚上去娱乐区乐呵乐呵。

  陈润平应了,与他们客气的寒暄完,这才提着皮箱,进了飞艇的内部升降梯。

  等到升降梯门合并,确定安全之后,陈润平才从脖子上取出一个挂着的钥匙,推开升降梯内的广告画,对着墙壁上的锁眼,轻轻的拧了三圈儿,随着咔哒一声响,又是三圈儿……

第137章

  从九州到佛偈艾利需要整整一个月零二天的航程, 这还是直飞,只在固定集合点歇了几次接参赛选手的缘故。

  而随着一等舱越来越满,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浪荡子有钱人登艇之后,整个飞艇就成了狩猎者的狂欢宴。

  一直觉着自己蹲在财富窝里,对金钱不屑一顾的江鸽子此时才发现, 他不是不会花钱, 而是他所处的环境, 压根就没有教会他这么多消费方式,所以他一直富足, 从足够的金钱到精神他都是富足的。

  然而夷陵号解锁了所有机关, 江鸽子便打开了新世界之门。

  然后新世界告诉他,你的生活曾过的是那么的乏味无趣, 而新的世界也很简单,除了钱,它基本是没有门槛的。

  全世界最高雅的交响乐团在此, 全世界排名最靠前的马戏团在此, 全世界最负盛名的魔术大师在此, 而这些俗世常见的东西, 也只是小小的开胃菜, 在一层的娱乐大厅,他们免费表演,有时候一场下来连个观众都没有。

  江鸽子一下子就觉着, 眼睛看不够了, 耳朵听不完了, 他心慌意乱,感觉世界就只留下三抹着色,艳红,浓绿,赤金……它们交替闪耀,乱人心神。

  没人认识你,你的道德世界距离地面五千尺,六千尺……你可以尽情狂欢,只要你愿意,还有足够的钱。

  你随时能让一个交响乐的为你的晚餐伴奏,你的餐桌可以出现各式各样的珍惜食材,而这些食材在陆地上食用,起步刑期都是五年以上。

  江鸽子记得以前他看电影,乡下人的觉着,那种赌城的气魄神韵,高速路上摩托飘逸,香城酒吧街的肥胖妈妈桑,就算是纸醉金迷……他就天真的认为,那就是堕落的黑暗。

  不!还没有黑到底,没有下沉到你思想最极致的暗。

  那些人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所谓“乐趣”,即便你不懂得这些,他们也会举办专业的联展,讲座,教会你新的美学鉴赏方式。

  简而言之,就是教育你怎么花钱,更多的钱,更大的钱,更血淋淋的花钱才叫极致的生活。

  像是用濒临灭绝鸟类羽毛做箭翎配件,用血料装饰□□,将硕大的宝石点缀在犬牙炫耀胜利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他们举办盛大的联展上,珠宝设计师就衣冠楚楚,极有艺术修养的向你推销他的艺术概念。

  你看完就会理所应当认为,你在做的每件事,每一种消费都是上层的,上流的,是高雅至极的。

  除了“高雅”艺术,还有女子泥浆摔跤大赛,真人射箭大乱斗,酒会,狂欢舞会…… 在法律都照顾不到的地方,世界能乱的超越人性道德,甚至人类自身都能成为商品。

  器官贩子就在底舱接货,早就上艇的佛偈艾利人排队在检验血液毛发,甘心情愿的贩卖自己。

  江鸽子偶尔看到几个医疗机构的名称,都是世界排名很前,有几百年历史,名声极好,常做慈善,到处盖援助医院的那种医药财阀,他们挂牌明码标价的收购人体器官……

  江鸽子出去的不多,每次出去就带着满眼的沙子回来,蹲在墙角反省自己,他终于明白,过去那个有着极度自傲的自己,就是个天真的白痴。

  就连关山阿黎也早就知道世界有多难,有多么黑暗,他的部落不可以走向佛偈艾利,所以他才不择手段。

  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嘲笑他背叛,嘲笑他看不破倒霉的命运一再跌底,甚至还在对比中觉着自己高高在上,老三巷活的无比滋润……

  现在想来,关山阿黎带着族人不断的挣扎,他远比自己坚韧,甚至道德品质高过自己一千倍。

  从前他难以忍受的前身凄惨命运,小巷子里的家长里短,跟这里相比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直到现在,他才了解俞东池做了一个多么大的强硬的外壳,他将他安全的包裹在踏实的地方,令他不惊不苦,不慌不扰。

  不但他,甚至连燕子,甚至他的幼芽,俞东池都帮着保护起来了。

  可这次,他为什么痛快的答应自己出来了呢?

  江鸽子就带着自己的队员,在飞艇上一天天的随波逐流,他世界观每一天都在被打破重组,对人性的掌控越来越不自信,不止他,外面形形色色的各种“游戏”总有办法将他们卷裹在内,一不小心就是最深渊的堕落。

  毛尖淹没在赌场,米宜跟千宝瑞每天混在底层斗兽场,金西台痴迷各种珍惜鸟类装饰的羽翎,尤其是镶嵌珠宝的那种,他准备收集基础一套十二件,回家镶嵌在框里挂起。

  队员们甚至认为,这也没有什么啊,珠宝联展的那些工作人员说,西大陆也好,南大陆也好,有品位的人谁没有两件撑头的玩意儿呢?甚至东大陆最好的博物馆,都会将这样的艺术品收集起来,售卖门票展示给来宾。

  他们合法的在佛偈艾利狩猎,手续齐全的贩卖艺术,法律都管不到这样的事情,他买几件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有小鸟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子孙后代再也看不到了,这又关他什么事儿?他又买的不多。

  金西台就想着,如果我有一套收集品挂在我的客厅,会得到多少羡慕啊。他跟李豆在拍场不断举牌,每纳入一件艺术品,周围便是彻底的艳羡,这令他们并不强大的内心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回来他满脸兴奋的说:“您知道么?长这么大,我从未被人这样羡慕过,那些西大陆穷鬼就只能远远的看着我们……也没有花多钱儿的,就半年的饷银而已……”

  他们快乐的消费,快乐的交友,不断应酬狂欢,每一天每一天都快乐无比,那个叫陈润平的与毛尖已经成为一生的挚友,而那个叫番葛估勒的家伙,他似乎对江鸽子十分感兴趣,几次三番提着违法的禁酒前来舱内拜访,还带他去底舱看真实的世界……

  当极度贫苦与奢侈生活对照,他们的幸福感就成群加倍,滋味微妙无比。

  狂欢一天天继续,终于……航程倒数第二个站,那些游戏,那些人,那些娱乐明星悄悄在一夜之间离开。

  当第二天阳光升起,江鸽子他们一觉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沉重的梦,甚至他们的内心都有些恋恋不舍,觉着极快乐的元素都远远的离开了自己,今后,怕是再也不会快乐了。

  飞艇到达佛偈艾利这天,番葛估勒轮休,他再一次提了稀罕的水果,就是几个苹果,几个蔫了皮子的黄梨,外加颗粒很小的一串葡萄登了门。

  别看这只是朴素的几个水果,可是随着距离佛偈艾利越来越近,实在的东西就慢慢成了稀缺品,在一等舱的自助餐厅,水果早就不提供了,蔬菜也没有了,那里只有吃不完的肉类,以及放了碎肉以及干菇的各色浓汤。

  就为这几个水果,番葛估勒可是出了血本的。

  因为常来,又带了体面的礼物,这位就有了主人翁的精神,他敲门进屋,只随意跟千宝瑞点点头,举举手上的礼品袋子,就奔着江鸽子卧房径直去了。

  小巫千宝瑞有些不高兴,他动动手指,心想,要是这世界上有个什么倒霉的符咒就好了。如果有,他就给这个无礼的家伙贴遍全身,最好时效一万年。

  番葛估勒就这样进了屋,而江鸽子此刻,正盘膝坐在地上整理着自己忽然增多的行李。

  他没有花一文钱儿就发了一笔小财,得到好几公升的珍贵香薰原液,十二层木盒精装的,由珠宝公司赠送的宝石原矿标本,水晶原矿标本,玛瑙原矿标本。

  还有大上个飞艇站,因是出丝织物的一个小国度,所以他们就有了丝织标本册子整整十大本。

  那些本子随便打开一页,能拉出宽一米五长三米的样品丝织物。而同质量的纺织物标本,放在九州老字号的绸缎庄子柜台里,最少要卖二十贯一米。

  还有那些宝石标本,随便一颗石头,宝石与伴生物都清晰可见,并且质量绝对可以,如果愿意,抠下一小块打磨切割,能随时做个体面的小戒指去讨好喜欢的姑娘了。

  江鸽子一边整理,一边认真的思考,他参悟不透那些商家赠送东西的最终目的,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可惜啊,有些人装久了,就觉着自己应该什么都知道,然而他可怜的庶民生活环境,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线索。

  番葛估勒进屋,一进来他就举着那袋水果大声道:“贾先生,看我为您带来了什么,好吧,您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

  番葛估勒看到了小卧房靠窗的桌子上,各色还在滴着水珠的水果,堆成了一个小山儿。

  那里有焦黄喷香的芒果,柑橘,白色的奶葡萄,除了这三样,剩下的他都不认识,别说吃,他见都没见过。

  他面露尴尬,想起前几次他来这里拜访,贾先生每次接到礼物,表情也是客气的……

  所以,这些有钱人到底是虚伪的,把自己被当成小丑一样捉弄了么?

  他神色败坏的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败气的酸到:“是呀,您可是带了车队来玩儿的,怎么会稀罕我这点玩意儿?”

  说到这儿,他将那袋水果往靠门的桌子上一放,大概是憋不住某种不可言的怒火,他就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梨子,在衣襟上蹭了几下,咔嚓咬下,边咀嚼,边也盘膝坐到了江鸽子面前。

  赶巧,江鸽子正在摆放那几大盒宝石原矿标本,他就失礼的随意拿起一颗,将泛着天空蓝的石头,对着正面的阳光高高举起,眯起一只眼睛道:“您看这浓蓝色的小精灵啊,它的姿色美的就如深海,呵~不用问了~环洋珠宝!他们就会玩这一套,都多少年了,送来送去就是这样的破玩意儿。”

  他什么都看腻歪了一般的,带着足够嫌弃的样儿将那块石头丢进盒子。

  还自嘲笑道:“说出来可能您不相信,我还是第一次触摸到这样的东西呢,虽然在艇上服务这么多年,这可真是个大悲剧呢!”

  江鸽子忙碌的手略停顿,脸上露出惊讶问他:“你~没有么?”

  东西是千宝瑞拿的,他回来说,在顶层的一个大房间,标本盒子放了几千套,如垃圾一样堆在那个地方,他甚至给四个驾驶员都拿了一套,即便他们在二等舱。

  番葛估勒闻言啼笑皆非,他大声说:“瞧瞧,您在想什么啊!他们又不需要封我的口,我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狩猎节这么多年来,它游戏的内核一直不被外泄,不就是靠着这些破玩意儿么!啧,也不腻歪……”

  他嘴上嫌弃,可是手上却将没有打开的包装袋子翻了个遍,一边翻腾,他还一边继续嘀咕道:“我既不是环球珠宝的隐藏客源,甚至也买不起环球珠宝柜台里最小的一条金属链子,您们这些贵族老爷能成为狩猎协会的会员,能入住一等舱,就说明您们家世昌隆,对狩猎节有着绝对的干预能力,这是他们走私的买路钱儿,怎么会给我呢?一个年薪不到五十贯的寒酸远航员~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呢?”

  原来,是这样啊。

  答案简单到出乎意料,江鸽子有些失望的住了手,他问番葛估勒:“你怎么来了?”

  “我的天呐!先生,我就要与你分别了,您竟然一点都不遗憾么?”

  江鸽子闻言疑惑:“分别,你不去佛偈艾利……”

  这个人有个语言习惯令他十分在意,他从不喊母神或我的母神!

  来到盖尔,江鸽子认识的一切盖尔人,包括俞东池,他就是知道真相,都改不了从小到大带在嘴上的老毛病。

  番葛估勒这个人,他着急了喊天那!如兴奋到顶点了,他会喊我的妈啊!他就是不提母神,甚至拒绝谈论跟巫有关的一切话题。

  听到江鸽子的问题,番葛估勒一脸不屑的说:“我好好的在飞艇上呆着,最起码每天有个热水澡的待遇,我去佛偈艾利做什么呢先生?去吃土么?”

  倒也是啊,一会飞艇落地,他们进入选手营地之后,一切费用开始自己承担,像是番葛估勒这样的人,就是有钱,他拿着钞票在佛偈艾利也花不出去吧。

  再说了,佛偈艾利也没有货币这样的东西啊。

  江鸽子毫无留恋的点头告别:“那~好吧,我们就下次再遇吧,再见,番葛估勒先生。”

  番葛估勒闻言,咬水果的手尴尬的就停顿了,他将半个水果放在地上,深深的呼吸了十几口空气之后,才再次组装好表情,压抑住情绪,用很认真的语气问江鸽子到:“先生,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顶层对么?”

  江鸽子觉着他这句话有些多余,便毫不客气的说:“那只是三十几天前的事情,你的记忆就像个暮年老头儿,我劝你少喝一些走私酒吧,那玩意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