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91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那青衣小少年唇角勾起了一点,走到了门口,与少主面对面。

  阿苦双环抱于胸,往墙上斜斜靠过去,背脊骨却挺直得苍松一般,毫不客气地道:“这是我的屋子,你是什么人,怎么随意进别人的家门?”

  云长流怔怔道:“我……”

  阿苦的目光停在少主的桃花枝上,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问道,“这是你从哪里折的?”

  云长流:“这是……”

  “——莫不会,是从外头的树上折的吧?”

  阿苦再次打断,他把下颔一昂,挑眉道,“呵!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片桃林都是我的么!”

  云长流:“啊?”

  ……等等,这神烈山息风城不该是属他烛阴教的么?

  少主不知所措,就见那漂亮的青衣孩子又逼近了两步,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啪地一声握住了自己的腕,凛然眯着眼瞳一口咬定道:“你偷折了我的花儿!?”

  “……!”

  云长流顿时失色,他像被烫着了一样,指一抖就把那枝桃花儿掉在了地上。

  ——从小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长流少主,自有生以来何曾被人这样严词厉色地逼问过?更何曾有陌生人敢如此大胆放肆地触碰过他的身子?

  就在阿苦握住他腕的那一刻,云长流脑子里瞬间炸成了一片空白。

  “你……放!”

  惊吓之下,他总算叫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丹田内浑厚的内力不自觉地猛荡,直接破体而出!

  阿苦被他这么一震,脚下不稳,晃了晃就坐倒在地上,那双清亮得叫人心痒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他竟就这么坐在地上不起来,直勾勾地望着云长流,视线在那一袭赤金烛龙纹白袍上停了许久,才慢吞吞开口道:

  “你……你堂堂烛阴教少主……不仅偷折别人花儿,私闯别人家门,居然还动打人呐?”

  霎时间,云长流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样,慌乱地倒退了两步。

第91章 东方之日(2)

  这“堂堂烛阴教少主”,究竟能不能算作偷了东西打了人还在其次,可被一个年龄相仿的小药人给整蒙了却是真的。

  云长流更加无措了,偏偏越无措越说不出话来。他虽寡言又孤僻,但心思反而比常人敏感通透,能隐隐觉出眼前这素未谋面的漂亮孩子似是在有意捉弄自己。

  可正是这种没带什么恶意的捉弄,反叫少主更加为难——若是真遭了欺凌,他还能仗着一身武功还手反击。然而如今这青衣小少年几句话下来,反倒像是他很理亏的样子……

  怎么办?

  这怎么办?

  僵持了几个呼吸,云长流终于很犹豫地向阿苦伸了伸手,冬笋尖一样白嫩的手指从宽袖里探出来一点点。

  云长流可料想不到,自己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叫阿苦忍不住起了恶劣的小心思——他在这桃林木屋住了也快一年,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自在虽自在,可久了到底也是无趣。

  难得今日竟闯进来这么个金尊玉贵又好逗弄的少主,阿苦只觉得好玩儿得紧。

  他早看出这位长流少主受不了别人的触碰,这时候见云长流迟疑着试图扶他,阿苦笑着将上身往前一倾,顺势伸手将云长流笼在袖子里的掌心也紧紧握住!

  “你!”云长流再次大惊失色,猛地将手甩开。他忽然转身,竟然看也不敢多看阿苦一眼——

  轻功几个飞纵起落,跑了。

  阿苦终于忍不住清脆地笑出声来。

  好吧,这回控制住了没用内力,也算个进步。

  他坐在那儿,一边笑,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云长流落荒而逃。看着看着,阿苦又不禁有那么一丝赞叹。

  ……这小少主,倒真是内力深厚,轻功绝妙。

  仔细想想,他也曾自诩自己在武学上可算得上是天赋、勤勉、悟性无一不缺,在同辈里头不敢妄称天下无敌,却也敢自傲不比什么人差的。

  可这位身中剧毒的长流少主,似乎功力比他都要更胜一筹。

  不过……这人的性子怎是这般纯良好欺的?

  阿苦就百思不得其解……就云孤雁那种大魔头,到底是怎么养才能养出这样的儿子!?

  但他也没纠结太久,就决定把这位小少主暂且抛在脑后。屋内苦味更浓,那瓦罐内的药快煮好了,再耽误下去可要烧糊了。

  阿苦便走回他的木屋里去,把门关上。他径直去熄了火,掀开盖子取了竹筷搅了搅,又轻车熟路地将药汁倒入桌上的瓷碗里。

  药的量很大,他倒了三碗才倒尽了。

  刚熬出来的药滚烫,自是不可能立刻入口,小药人便又就地一坐,将方才看着的那本书捡了起来,从断掉的地方开始重新看。

  可这回,他却不知为何心神不宁,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入了眼,却怎么也入不了心。

  ……对了,自己这天天熬的烈药,就是为了刚才那个清冷秀美的白袍小少主喝的啊。

  阿苦垂下眼,他忽然挽起了右手的袖子。

  手腕处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将幼童纤细的手腕生生撕裂开来。

  药性溶血、割腕取血……他都在不久前经受过了。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些痛楚的他已经通通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如今已彻底是个药人,是那位长流少主的苦口良药了。

  阿苦心里陡然像是被挖空了个洞,血淋淋的,却从那洞里又肆意地生长出几分五味杂陈的情绪,把那血腥味都给盖住了。

  他正茫茫地出神,却听后头门声又是吱呀一响。

  阿苦脸色一冷,他猛地把衣袖扯回来盖住了手腕上的伤,一回头便惊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推门之人……竟又是云长流。

  那白袍小少主不说话,脸上也淡漠地没什么表情,就扒着门沿儿往里看他。

  阿苦简直哭笑不得,指了指地上掉的那截桃花树枝,“那枝花儿给你了,快走行不行?”

  “……”

  云长流回以沉默的凝视。

  不说话,不动弹,也不走。

  阿苦就心想,这小少主莫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

  他没理会,看着药凉下来了些,就很自然地捧起碗来大口地喝。

  门口云长流却微微动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住在仙境桃源里,一颦一笑都光彩夺目的孩子……居然也和自己一样生着病,需要喝这么多苦药。

  ……可他若是患病,怎能一个人住在这地方?

  连药都得自己煮,竟没谁照顾他么?

  难道他无父无母?

  这样一想,少主心里忽然酸涩得有些难受。

  他最知道生病的痛,也最知道孤独的苦。

  自己天生注定遭罪也就罢了,在寂静与黑暗中忍耐的日子也差不多习惯了。可怎么连这个孩子也……

  木屋里,阿苦很淡然地将那几大碗药都喝完了。他闭眼忍了忍口中充盈着的苦涩恶心味道,正把碗放回桌子上,却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

  那小少主竟主动走进他屋子里来了!

  阿苦脸色一沉,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眼前就忽然伸出来一只手。

  是云长流从怀中摸出一小包东西递了过去。

  他仔细将外层的纸在阿苦面前打开,里头包着的是几颗玲珑可爱的饴糖。

  长流少主就这么伸着手,手里捧着几颗糖,无声地站在了阿苦面前。

  “这……你给我?”

  阿苦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重新抬头,很认真地,将眼前的白袍少主再次细细打量了一遍。

  云长流一双眼眸清冽如霜,还在一本正经地伸着手递糖。

  阿苦忽而抿唇失笑。小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好看,整个人都镀了层浅浅的光晕似的,他摆摆手,“呵,我不要你的。”

  云长流固执地坚持道:“就当赔罪。”

  阿苦再次诧异至极,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句绝不应该从一教的少主口中说出来的话,“赔……赔什么!?”

  “赔罪,”云长流微微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仿着阿苦说过的话,缓慢地吐字,“我堂堂烛阴教少主……不仅偷折别人花儿,私闯别人家门,居然还动手打人。”

  “……”

  阿苦瞪大了眼。他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好无奈地捡了一颗饴糖含在口里,这回是真拿这位少主殿下没法子了,“好,我收了你的赔罪礼了。你快走吧,走走走。”

  说着他就把人往外推。云长流这回却连阿苦的触碰都不抗拒了,很乖顺地任人把自己推出了木屋。

  可一出门他就转过了身,站在外头望着阿苦,欲言又止。

  阿苦半点都没心软,他最后深深看了这白袍少主一眼,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

  一刻钟之后。

  阿苦忍无可忍地再次打开了门。

  待他看见在门口平静地站着不动弹的云长流时,终于怒极反笑:“小少主,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云长流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走?不是叫你回去么!?”

  云长流很诚实地答:“找不到路。”

  “什么叫……等等,你说你迷路了?”

  阿苦起初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就一下子乐的靠倒在门框上,挑起眉戏谑道,“那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云长流:“不知道。”

  阿苦轻松一跳跨过了门槛,立在积了桃花瓣的青草地上,笑道:“拿上你那枝桃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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