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74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就在这一刻,护法忽然明白了,那种自走进喜堂里就一直叫嚣着的,“不对劲”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这婚宴上——

  居然只有他和教主是着红裳的!

第78章 江有汜(3)

  可关无绝还没来得及问一声这咋回事儿,拜堂的大礼就已经开始了。香烟飘渺地燃起来,花烛点上,丝竹管弦奏起美乐,就该新人跪拜了。

  这一来护法就顾不上衣服的颜色这种细枝末节。云长流虚弱至此,关无绝不忍叫他亲自走这些礼节,本想劝劝教主免了得了。转眼一看云长流已经用力扶着椅子的靠站了起来。

  关无绝就在云长流身边,这时候习惯使然地去扶。而云长流也是十分自然地将一只压在护法肩上借力,两人完全成一种紧紧相贴的姿势。

  关无绝起初还没觉出有什么暧昧之处,就这么扶着教主走到喜堂之前。直到他忽而看到那红火的囍字,才又觉得不太合适。

  对啊,这不是教主和叶汝的大婚么?

  自己怎么上来了?

  四方护法眼眸凛然地一转,见叶汝仍呆在那儿看着,顿觉一股无名火窜上头,怒喝道:“新侍君呢!还不过来扶着教主!”

  “啊?”叶汝这正主儿居然还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句新侍君是在叫自己,忙慌乱地跑过来扶住云长流,“啊……是,是!”

  ……这人真的是来成亲的么!?

  关无绝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叶汝一眼,自己往后头退去。

  云长流深深地望了叶汝一眼。

  教主的神情温和下来,低声道:“多谢你。”

  叶汝一个激灵,涨红了脸把头来回地摇。

  关无绝看在眼里,总觉得依然有什么地方很微妙地古怪着,却也没细想,只当云长流只是礼节性地谢叶汝来扶他。

  然而下一刻,就见叶汝很为难地转过头望过来,欲言又止。

  云长流淡淡地替他说道:“他要拜堂的,如何能扶本座?你给我回来。”

  “……”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至少听着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怎么就觉得那么……

  关无绝心里纠结,却也只好讪讪地回来。

  就这样,护法搀着教主,两人双双在喜堂的香案花烛前跪下。

  ……跪下的那一刻,关无绝敢肯定周围的目光都变得十分诡异。

  尤其是花挽,那眼神儿真仿佛死灰复燃一般,一瞬间就明亮起来了。

  然而护法仍然没法顾及,他全副心神都在教主身上。云长流如今全身无时无刻不痛,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难受得很。如今又这么屈膝跪地,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的痛楚成倍递增,呼吸立时就乱了。

  “教主,”关无绝看着心疼的都快碎了,忙将云长流拥在怀里尽量叫他少费些力,皱了眉低声劝道:“要么跪礼还是免了吧,您……”

  “不可。”云长流紧抿着唇忍着。他虽表面上坚持着不显露,额上却已隐隐渗出了些冷汗,“必须要……拜堂。”

  “教主!”

  关无绝完全无法理解云长流为何突然这么执着。明明又不是真心爱着叶汝,还非要连身子都不顾地在这种虚礼上较真儿。

  这么一想,护法就突然觉得除了心焦之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快冒出来。

  可他又不能冲教主发火。关无绝再一瞧叶汝,好家伙,不帮他劝教主也就罢了,居然还在那傻站着不动弹呢。

  一想到在这儿多拖一刻,云长流就多痛苦一分,那些乱八糟的情绪瞬时就找到了宣泄口——

  只见护法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含怒吐字,字字冰冷刺骨:“新、侍、君!”

  “你就看着教主在这忍痛跪着!?还不快给我滚过来拜堂!”

  ……能叫新人滚过来拜堂的,关护法大约也是独一份。

  云长流看不下去,拽了关无绝一把,嗓音虚弱地埋怨道:“好日子,不许这么凶。”

  而那边的叶汝简直都快吓哭了,只觉得腿肚子都在一阵阵抽筋,“可、可是护法大人,喜喜、喜堂前跪不开啊……”

  此时此刻,叶汝回想起上回反驳婵娟小姐,竟觉得已经完全不算什么。

  若说他对云长流是虔诚至极的仰慕,那对于这位四方护法绝对是敬畏占大多数。

  再换个说法——他从小就怕阿苦怕的不行!这回大概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如今那土已经动了,总不可能再给他把土填回去。叶汝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把心一横,哆嗦着掀起青色的衣摆,在两人后头跪下,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关无绝,“护法大人,我在这里!我跪在这里就好的!”

  说着,叶汝努力挤出一个明显在掩饰紧张的乖顺笑容,连连摆,“您们快拜——嗯不不不,您快扶教主拜堂吧……”

  ……叶汝都说漏了嘴,关无绝要是再看不出有鬼,他也没脸做什么烛阴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护法了。

  可还没等关无绝发作,怀里就陡然一沉。云长流也不知是当真体力不支跪不住,还是仗着倚在护法怀里有恃无恐,直接松了力靠过去,闭了眼略显艰涩地喘息道:“护法……扶本座跪拜。”

  “……教主。”

  关无绝微怔,神情随之黯淡下来。

  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教主惨白消瘦的侧脸,听见那吃力紊乱的呼吸声,忽然就心软的再也说不出别的。

  关无绝沙哑地道了声:“是。”

  两侧墙上高挂的长命灯,还徐徐吐着温润明亮的华光。朱色的喜堂正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下一段姻缘的缔结。

  四方护法看了一眼面前的红绸花烛,默然垂眸,再次将他的教主紧抱在怀里,扶着云长流一起缓缓弯下身子。

  一拜拜天地。

  天地无光。

  养心殿外阴云沉沉,尚未散去。

  这本不是个适合操办喜事的天气。

  二拜拜高堂。

  高堂无人。

  许是知道云长流这次大婚并非本意,烟云宫的那位主子非但不肯亲自到场,连蓝宁彩的牌位都不肯叫人搬出来。

  拜新人对拜。

  新人无福。

  代表着仇恨与怨憎的逢春生之毒,此刻也正在这跪拜者的身上蔓延,带来入骨蚀腑的痛苦,带来绝望与死亡的阴影。这又怎能不算是福薄至极,天命凄楚?

  拜已毕,云长流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虚脱地倒向护法怀里。

  他细弱无力地呛咳着发抖,人似乎已有些意识不清醒,一只却还紧紧地攥着关无绝的衣角。

  礼成。

  喜堂内一片混乱。

  温枫险些叫出声来,他匆忙地推开周围的人跪在云长流身旁,却惶惶无措。幸而左右使还能于惊忧之保持一丝镇定,不至于叫那些六神无主的乐师喜婆等杂人失控。

  “教主……教主您怎么样了?您醒醒,教主!”

  周围吵嚷不休,唯关无绝恍若不知,他焦急地在云长流耳畔叫了两声,后者却一动不动,长睫低垂着没什么反应。

  护法又去摸教主的脉象,半晌稍稍松了口气,云长流的脉搏微弱无力却还算稳,不至于多么凶险。

  可关无绝也怕真出了什么事,不敢再耽搁。他一把将云长流横抱起来,只留下句“无大碍”,便甩了还留在喜堂里的众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寝殿。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后,叶汝正很认真地叩拜。

  他刚刚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安然看着前方,看着两人的背影相依着在喜堂面前拜了拜。

  直到这时候,关无绝已抱着云长流走了,叶汝才开始弯下腰,恭敬地以额触地。

  叩拜时,他心里念的还是云长流。

  是他自幼敬仰倾慕,视如神祇般的教主。

  第一拜,谢过幼时救命恩。

  第二拜,再谢今夕深情义

  第拜算谢罪,从此散了不该有的贪念。

  大梦初醒,回首顾盼。

  终是青衣寥落身,唯独心释然。

  ……

  等护法把教主抱进寝殿内室,云长流又稍稍醒过来一些,至少不至于是半昏迷的状态了。关无绝将他放在床上,动作已经轻柔小心到极致,却还是让云长流疼的轻轻抽气。

  “教主再稍忍忍,无绝给您换了衣服您就睡吧,睡着了就不那么疼了。”

  关无绝轻轻软声劝慰着,上将教主这一身繁琐沉重的婚服给仔细地松开。

  这寝殿里也按洞房的规制新挂了大红软帐,床上是同样大红的锦绣喜被。案上摆了一对花烛,烛光明灭间尽显旖旎,在墙上投出一对交缠的影子。

  云长流低哼一声,掀起半帘眼睑。他推了推关无绝的,口溢出微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别……”

  关无绝忙低头附耳过去,双交叠着将教主的指拢在掌心,忧心之情溢于言表,“教主要什么?无绝在,您慢些说。”

  云长流摇摇头,朦胧道,“不脱……”

  “……”关无绝倒是听清了,却苦笑起来,“这婚服这么沉闷,您不觉着难受么?”

  “不想脱。”

  关无绝又好笑又心疼,觉得教主这是已经疼的神智不清,开始胡言乱语地闹呢,只好耐心哄道:“可是教主……成亲是要入洞房的,入洞房是要脱了衣裳睡觉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趁伸把云长流的发冠取了下来。

  如瀑的乌丝顿时散在朱红的锦枕上,云长流在枕上侧了侧脸,黑眸沉沉地望着关无绝,迟疑着问:“是么?”

  “是,当然是!”护法诚恳地点头,看着教主态度松动,忙趁上下五除二给他脱了那些硌人的配饰。

  他正要接着去褪那婚袍,忽然腕被云长流握住,“……教主?”

  “别动……”

  云长流仰躺在床上。他眼角带笑,双慢吞吞地先解了护法的那件墨梅红袍,往床下扔了,“不是要脱了衣裳睡觉么?本座给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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