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7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温枫守在床头,眼圈都熬红了。担忧与安心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面容上交织,最终化为带了哽咽的一句,“睡了将近一天,您可算醒了……”

  云长流冷汗浸透了衣衫,神思仍是昏沉恍惚的,张口就问:“无绝呢?”

  温枫心里酸涩地一痛。

  一年前那次教主亲自对护法动了大刑,鞭子刚一离手人就昏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人还迷糊着,却是一开口就问,“无绝呢?”

  然而这个时候,护法大概已经骑着他的乖乖小流火儿越过那九曲的赤川下了神烈山了。

  温枫怕实话实说再扰了教主心神,只能硬着头皮撒谎:“护法昨晚守了一夜,今早温枫劝他回去休息了……”

  云长流缓了缓神,任自己慢慢放松下来躺在枕上,平复着凌乱的呼吸,脑子里这才渐渐清晰了些许。

  养心殿外云婵娟的刁蛮任性,落下的剑鞘与含着恨意的哭喊,毒发时生不如死的剧痛,还有……是了,他唤了无绝的名。然后……

  看教主不言语,温枫从手旁的案上拿了巾子,细细地替云长流把额上的冷汗擦干了,转过身想替教主倒杯水,却忽然听得背后细响。

  温枫转头。云长流已经缓慢却有力地撑起上身坐了起来。

  他面容仍略显憔悴,汗湿的长发贴在耳畔,直视着温枫的目光却已然镇静而锐利,嗓音清冷冰彻:“——你在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教主:我妹子当年那么萌的一只萝莉小甜心,到底是怎么长歪成现在这个智障傻样的!?

第23章 殷其雷(3)

  冬日熹微的阳光在雕琢精致的窗棂上抹下灿烂的一笔,在入得室内后又陡然打开,映得清早的养心殿内一片明亮。

  云长流坐在椅上,柔软的白绒毡毯盖住了手臂,松松地搭于他的膝盖。宽大的雪白华袍之上,那象征着教主身份的赤金烛龙纹在灿阳中闪着流动的金光,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逢春生发作虽然痛苦,但是一旦毒素被压制下去,中毒者便与常人无异。

  云长流自幼习惯了逢春生的折磨,连痛楚过后的虚弱也摆脱的很快。距从梦魇中醒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他已经行动自如,恢复到旁人无法看出丝毫不妥的地步。

  温枫在几步远处垂手低眉。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的沉寂之后,温近侍才用看似恭敬,实则十分愁苦的语气道:“……教主,温枫知道的,真的都坦白了。”

  所以您再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也交待不出别的了啊!

  “……”

  在持续多时的沉默之后,在近侍诉苦般的的眼神之下,烛阴教主总算肯轻叹一声,打破了僵局。

  “护法离教,你为何要瞒着本座。”

  “这般欺瞒,误了事你可担待得起么?”

  云长流的手指一阵收紧,座椅手柄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无绝竟是独自去了万慈山庄……

  为何不肯待自己醒来?哪怕不肯等,从教中调些人带走也好……再怎么,他也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走了!

  此前这一年,他虽说将关无绝赶出了息风城,可视察分舵那也是在自家里转,四方护法总不会有安危之虞。

  可这回,这人是单枪匹马地往别家的老窝就去了。万一那碎骨鞭刑的伤真的还未痊愈,在外头遇上点什么事……

  云长流连想都不敢再想,目光在看向温枫时便隐隐带了责难之意。温枫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妥了,当即跪下:“温枫知罪,请教主责罚。”

  云长流淡然道:“今日日落前去刑殿找左使领罚罢。十鞭,算作小惩。”

  温枫一怔。教主说小惩,那就真的是小惩。十鞭,若掌刑人手底下松着些,连见血都不会。尤其温枫这等习武之人康复更快,背上疼个三五天便是最多的了。

  这种责罚,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温枫叩了个头,“谢教主宽恕。”

  云长流望着眼前自幼陪自己长大的白衣近侍,淡声道:“起吧,知晓本座为何罚的轻么?”

  教主甚少发这样的问,近侍摸不清上意,只迟疑着回道:“温枫不知。但教主从来都是宽仁的……”

  教主却摇头道:“错。”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次毒发之后,本座自知时日无多……”

  云长流向来如孤峰冰雪般清逸寡淡的面容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微笑,“……我就要死了。”

  “教主……!”

  温枫心神大震,哪里想到云长流这般直白地将生死挂上了口。他骇然抬头,一时喉头哽咽:“不……”

  云长流合上了眼,白皙隽秀的脖颈微微后仰在椅背上,平静地呢喃道:“本座死后……你们可如何是好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口骤然一阵细密的酸楚。

  逢春生所带给他的二十余年的折磨在脑海中交织,似乎终于要迎来一个注定的终点,他却无法释然地离去。

  当年的云孤雁执念过深,将太多东西系在了他的身上。这份重量,他活着的时候还能背的起来,并且一直尽力地背得稳一些,再稳一些……

  ——可他就要死了。

  本以为上天还能多留给他几年的活头,没想到身后之事的安排竟已迫在眼前。

  他死后,教主之位空缺。然而老教主早已心灰意冷不涉俗事,云丹景已死,云婵娟心性单纯顽劣无能,而他自己莫说子嗣,连娶妻都无有。如果当真传位于云婵娟……烛阴教便等同于落入了林夫人的掌控之中。

  然而林夫人……林晚霞与云孤雁早已不存着半点情谊,她是玉林堂的小姐,私心向着哪方不言而喻。云长流死后,云孤雁或许还能震慑着她,但老教主毕竟手里早无实权……哪怕退一步说,云孤雁能够掌控大局,可岁月向来无情,曾经威名赫赫的云老教主也会老去。待得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巍峨息风城,鬼泣烛阴教”,江湖上威名赫赫数十年的烛阴教,天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任教主时沦为玉林堂的附庸。

  云长流的视线凝在温枫身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一闪的火光般窜过脑海——

  哪怕拼着烛阴教主从此不姓云,他也不能把他的人……推向林晚霞的控制之下。

  那么……

  要过继一个孩子么?

  亦或是更狠一些,直接禅位?

  “教主莫要过分忧心了。”温枫柔缓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云长流的沉思。

  “还未至山穷水尽之时,怎么就先说起不好的话来了呢?药门的方子还能再换,关长老的药研制了一整年也该有不少成效了——是了,护法临行前还曾对温枫说,他会保教主长命百岁呢……”

  长命百岁……

  云长流闻言无奈地轻笑了一下,他将腿上白绒毡毯掀起,从座椅上站起来。

  长命百岁自是不可能了,幸而,应该还有时间……还有一点点时间,留给他做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在考虑后事之前,总算还有一件眼前之事不放过他。

  “去鬼门传本座的话。”云长流道,“点二十只阴鬼跟上护法。无论如何,至少要保证把人给平安保回来。”

  温枫应诺,行了一礼便欲退下。

  不料他刚走出养心殿的大门,便又听得教主的声音遥遥从后面传来:“慢着。”

  近侍疑惑地转头,只见教主负手站在窗畔,沉默地向外望着若有所思。

  温枫又等了少许,才听见云长流启唇:“罢了,护法那边,你不必管了。”

  “还是本座……亲自去把人带回来。”

  ……

  息风城那高大宏伟的城墙依旧是乌黑阴森的样子,城头上巡逻的烛火卫刚交接了一班,退下来的几个汉子聚在一起喝酒。

  “就说首领老大果真是英明。”

  墙角下,一个黑脸的青年憨憨地笑着把酒袋子递给身旁的首领,“前几天关护法突然归教,还说没有教主的旨意,可把俺们几个吓坏了。”

  “当时这心里头就打鼓啊,心说这是放呐还是拦啊,放进去教主降罪可咋办啊……嗨呀,还是首领明白。放人进去之后啥事儿没有,教中那些大人们,一个个都和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一样……”

  首领接过酒袋子灌了一口,顿时热辣辣的从喉咙暖到肚子,叫他爽快地长吁了一口气,“你们这些毛头后生,不懂!咱护法和教主那关系,能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么?教主喜欢顺着护法,那其他人更不得跟着教主的意思走咯?”

  黑脸青年憨厚地笑着,挠了挠头:“说起来昨儿晚上关护法又离教了。有够奇怪,也不知护法这回来一趟是干什么的,这么急着连夜赶路离开又是为什么……”

  首领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头,把酒袋子递还回去:“小兔崽子,这是你管的事儿吗?好好巡逻守城,干好了争取早日调进城里,你资质还不错,日后能有幸被派去守教主的养心殿也说不准呢。”

  “哦……”黑脸青年摸了摸脑袋,也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烈酒,偶然间抬头随意往城下瞧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噗——!!”

  “噗咳咳咳咳……”青年嗓子里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咳个不停。他在首领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哆嗦着站起来,用手拽着首领往城下看,“首领你快看下头啊!俺的个亲娘,那那那不是教主吗!?”

  首领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一匹毛发如雪无垢的骏马自城内的大道冲出,一路踏着晨光绝尘而来。不是教主的坐骑“飞雪”又是哪个?

  云长流白衣飞扬,执缰驭马。往常只于背脊散散一束的乌黑长发,如今一丝不苟地以玉制长冠结于脑后,愈显风姿凛然,气度洒落。腰间一柄隐隐含光的银鳞长鞭,正是昔年云孤雁云老教主所用的逐龙鞭。

  距他身后不远,又有影影绰绰的几十个黑点慢慢地变得清晰。都是清一色的黑衣长剑,黑甲罩面——是鬼门的阴鬼。

  云长流的飞雪脚力非凡,一路快的像是马蹄下卷着旋风。而这群阴鬼,竟是无有马匹,生生凭着轻功跟在教主身后——鬼门倾心培育出的死士之精良,由此可见一斑!

  “……”烛火卫首领呆若木鸡地懵了大约两三个呼吸的空隙,忽然跳起来咆哮:“列队!休息的都滚起来快快列队恭迎教主——”

  城上顿时一片喧嚷,烛火卫们立刻匆忙却不失秩序地调整了队形就往城下去迎。只有那黑脸青年还一脸恍惚的表情:

  “首领老大我没做梦吧,咱咱咱们教主看这架势是要离教吗?”

  “教主他——他有几年没出过息风城的大门了!?”

第24章 车邻(1)

  既见君子,并坐鼓簧。

  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

  冬季总是干燥,凹凸不平的黄土路上飞扬着细小的沙尘。土路两侧都是稀疏的杂树,枝干都枯秃着,在寒风中簌簌地抖。

  这不起眼的荒郊野路是通往神烈山的必由之径,路边上有个不大不小的酒肆,立着高高的木杆挂个酒旗迎风招展,上书“缘来酒肆”四个大字。

  酒旗下列着七八木桌,三三两两地聚着客人。有的安安静静喝酒吃菜,有的和同伴们高谈阔论,生意倒是很兴隆的样子。

  这地方的过客鱼龙混杂,有提刀佩剑的江湖中人,有赶路的商人和押镖的镖师,据说偶尔还会有不远处的山贼跑到这里来打几两酒,切几斤肉——至于付不付账,那便是两说了。

  关无绝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他捡了张靠里的桌子坐着,随意要了些粗酒和一碟点心,披星戴月双剑就搁在桌上。

  他昨晚连夜出了息风城,主要就是怕教主醒来再多添麻烦,等真的离了烛阴教反倒放慢了脚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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