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61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除此之外,在这一小片地方,还写着他父亲和温环温枫父子的名,还写着烛阴教和息风城,本该是很美的字迹,许是因为虚弱疲惫……好多地方有些歪了。

  那是……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啊……”

  云丹景仰起头,他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可很快,那笑声就染了哭腔,他又开始流泪,泪珠一滴滴掉在地上。

  那是云长流,是他的哥哥写下的啊……!

  “啊……啊啊……”

  云丹景终于开始嚎啕痛哭,他深深地埋下头,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墙壁前,伸出破皮的手不停地摩挲着那几个刻字。

  火折子继续往上移动,还有字,更小更密集。似乎是那人坐起来了,可也并不太高,毕竟才十五岁的小少年,比云丹景此时矮了一大截。

  至于这些字的内容,则根本就是想到哪儿写哪儿。

  什么烛阴教内部该如何整顿啦,哪里分舵有隐患啦,何时结下的哪个仇家比较麻烦啦,药门的那群药人们该如何处理才是最妥当……

  无泽境内的这堵墙,竟像是被长流少主当做了一份对烛阴教未来规划的草稿。

  云丹景没有看完,他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墙上的字。愧疚感与羞耻感让他从麻木中醒来了,却狠狠鞭挞在他的心上,带给他更百倍的酸楚。

  在暗无天日的死地之内,在无止尽的机关折磨之中。他当年才十五岁的兄长,竟是念着这些东西,独自一人度过了近两千多个日子……

  而他呢?他这些年浑浑噩噩,只想着争胜,只想着嫉妒,不肯踏实,算算好像什么都没干。

  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泪水,云丹景终于看到了,当年云长流在此写的最后一行字。

  他写:

  丹景一直想做教主。

  待隐患除尽,待江湖平稳。

  就把烛龙印传给他。

  要记得,莫忘。

  扑的一声,火折子灭了。

  那些细密的刻字,再次于黑暗之中匿形。

  云丹景在黑暗之中,久久地沉默。

  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阳钺犹豫着,搂住了云丹景的后背,拍了拍,说道:“主人,时间不多了。”

  云丹景的肩膀抖动一下。

  他终于缓缓抬起脸,露出一双红肿却闪着锐光的眼,用嘶哑的嗓音道:“……走,咱们去开第二阵。”

  云丹景站了起来,再次深深地望着石壁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忽然又单膝着地半跪了回去。

  他的牙咬破了嘴唇,他忽然发狠地伸手,也在那石壁上刻下八个字。

  ——活着出去,向哥忏罪。

  然后转身,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迟歉x

  教主:虽然没有戏份,但是本座有回忆杀。

第151章 鹤鸣(5)

  “您要奴……假装阿苦!?”

  叶汝的惊呼声响起时,窗外正慢慢地飘雪。

  雪片穿过不远处枯秃的树枝,而枝干上两只鸟雀振翅飞去。

  山峦苍茫,大地洁白,那些凋零在秋季的枯萎腐朽的叶草都被埋在皑皑之中,再也不会被什么人看见。

  仍是那间厢房,火炉还彤红地烧着,小半个时辰前从息风城送来的信纸早就化成了灰烬。

  站在护法身前的叶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他惶恐地嗫嚅着:“这、这如何使得……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关无绝十分平静,他食指敲了敲桌案,“教主如今除了个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阿苦的籍案被老教主销毁得信堂都翻不出来,当年认得我的几个人都不会拆穿你。只要你不露破绽,能否瞒上一辈子不好说,瞒个片刻想必不成问题。”

  “可,您……”叶汝头都晕了,他无法理解,“护法大人为何要……”

  关无绝无声地笑了笑,他微垂着头,睫毛低落在眼尾:“教主在找阿苦,我不能给他找着。他要是找着我了,就不肯让我再去取血了。”

  叶汝的眼瞳倏然睁大,忽然一念闪过脑中,他下意识回头。方才他依令送入里屋的那些药材,莫非——

  “我在养血。”关无绝爽快地承认了,在叶汝面前这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可惜错过了当年那一回,如今仅凭药人心血已经很难根除逢春生……还要想其他办法。”

  “不过这些都是我要操心的事儿,至于你……在教主彻底解毒之前,我要你帮我拖过这一阵时间;在教主解毒之后,我也要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儿活着,不叫他知晓这层真相。”

  叶汝呼吸凌乱,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血直往脑袋上涌。

  他不过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卑微药人,与眼前的四方护法云泥之别,这辈子除了童年时有幸得遇长流少主救命,又有过数日之缘外,哪曾遇上过这种惊心动魄?

  如今护法却要他伪装身份,去欺骗教主,更说这是为了救教主的命……

  于他而言,不亚于巨浪扑打心头,不亚于飞瀑冲刷神思。

  那头叶汝战战兢兢都快晕过去了,关无绝还神情自若,“本护法在这里先把话给你讲个清楚。想做阿苦……可是要吃真苦头的。”

  “你也许会死,也许会生不如死。自然,好处也不是没有,如果你有本事借着阿苦这个名字,让教主真心喜欢上你……”

  说到这里,关无绝停顿了很短的一刹那。

  他侧了脸,望着窗外的吹雪轻吸一口气,表情语气仍是那般的从容冷静:

  “那你便作为阿苦,侍奉教主的余生罢。”

  叶汝脑中“轰”的炸成一团花白,虚飘飘如踩在棉花上。他的脸忽红忽白,头晕目眩地指着自己,结结巴巴:“您、您……奴?奴当真可以侍、侍侍……”

  “我不逼你。”关无绝淡淡瞥他一眼,面沉如水起身往里走,“予你三日时间,自己想好了再来给我回答。”

  未有三日,连三息都没有。叶汝猛地跪地,热泪盈眶:“——愿意,奴愿意,护法大人!叶汝愿意!!”

  ……

  就在那天,关无绝向分舵要走了叶汝随侍。

  也是从那天开始,叶汝炼狱般的日子便开启了。

  这一招险而又险,一旦暴露就要完蛋,关无绝自是谨慎到了极点。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要将“叶汝”彻底变成“阿苦”,他也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比如早晨,叶汝方起了床洗漱完毕,关护法就会含笑唤他一声:“叶汝,过来。”

  此时如若小药人连忙走过去,口里应一声:“是……”

  ——就会挨一顿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你不是叫阿苦么,应什么应,嗯!?”

  中午,浑身疼痛的叶汝艰难地替护法熬他的药,关无绝状若不经意地唤道:“阿苦。”

  此时如若小药人的反应稍慢些许,“……是、是?”

  ——又会挨一顿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本护法叫你名字,你迟疑什么,嗯!?”

  晚上,遍体鳞伤的叶汝摇摇晃晃地准备告退回房,关无绝等人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张口就是一句:“临儿。”

  此时如若小药人傻傻的一头雾水:“……啊?”

  ——依然是一阵毒打。

  四方护法一边把叶汝打得嗷嗷惨叫,一边勃然怒道:“不是刚同你说过,阿苦就是端木临!你此时就该做出一副被唤了旧名难抑惊异的模样出来,知不知道!?”

  众所周知,护法他揍起人来是真的狠。许是因为同时也会医术有着不怕把人揍出个好歹的自信,关无绝一旦动手从来不轻巧罢休。更何况如今云长流的性命系在上头,他更是把叶汝往死里折腾。

  不光是毒打,最狠的是他还要天天给人灌药不让他倒下,没几天叶汝就快被逼疯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说到底关无绝就是这么个人,这一路跌跌撞撞淌着血走过来,他除了这种逼迫与鞭挞也不会别的法子。当初取完血后落下怕针的后遗症,他就拿针扎自己来克服,他能这样对自己,自然也能像这样对叶汝。就是可怜了小药人天天身心俱疲,被护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没等叶汝习惯于自己的新名字,新一轮的磨炼又要开始了。

  关无绝开始每日同他讲一些和云长流的旧事,包括教主的习惯与喜好,并且要求他全部熟记在心,倒背如流。

  他就如学堂先生一般把与云长流有关的所有琐事拿出来教,今天讲完了的东西,次日就要逼叶汝背出来。

  背不下,再打。

  叶汝欲哭无泪,学堂先生打人用戒尺打手心,四方护法打人……那是抄起自己的佩剑就往全身上下抽!

  其实那时候关无绝他自己的鞭伤尚未痊愈,养血又极其损身。他体力差得厉害,往往打叶汝打到一半自己先不行了,有次甚至直接倒在叶汝身上就晕了过去。

  可每次护法都咬牙忍着疼也要继续打,他不给叶汝吃那种刑堂专门折磨人的药,哪怕他知道配制的方子,而分舵也会备有不少。

  看似吃力不讨好,关无绝却别有思量:叶汝身上那些看的见的伤疤越多,越显得楚楚可怜,到时候越能讨得教主心软。

  他是做尽了所有努力,也要把这一场骗局给圆了,把云长流给蒙进去。

  于是最后的最后,当关无绝稳稳地将一张木琴塞进他怀里的时候,本就已经把日子过的昏天黑地的叶汝恨不能一头栽倒在地。

  关无绝竟要求他学琴……

  然而叶汝对于音律方面的悟性着实一般。只有一年时间,再如何努力地练,想要达到关无绝所期待的“阿苦”的程度,显然是不够的。

  关无绝便只教他基础的音韵、指法,以及很有限的几首曲子,尤其要他苦练其中的一首。

  “不要慌,你只需要把这一段曲子练熟即可。”

  某日午后雪霁,天光清明。关无绝坐在叶汝身后,仔细地捏着他的手指为他调整指法。

  窗户外头的积雪反射出的光,亮在关无绝低垂的眉尖一点,红袍护法淡然道:“我会带你入教,教内也会有人帮你掩护,只是教主敏感心细,你必须在他有所怀疑之前,证实你的确就是阿苦。”

  “是……”

  叶汝似懂非懂,只是忍着手指不停拨弦的痛楚,拼命将一个个音节努力刻入脑子里。

  毕竟护法说过了:日后错一个音,打一顿。

  “这是教主亡母所谱的琴曲,除了当今老教主、教主和阿苦以外无人知晓这谱子,你入教以后寻个机会在教主面前弹一段,便可打消他的疑虑,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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