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第103章

作者:岳千月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这样看来,似乎他不仅是所有人不幸的根源,更是不幸本身。

  云长流几番细想,也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都是他活着的错。

  他其实好想死啊,若是能死就好了。

  ……而且,他自己也的确很疼啊。

  云长流看着那悬崖,默默心道:

  若是能死就好了。

  死了就能永远安静……也不会再疼了。

  身不会再疼,心也不会再疼。

  若真可以有那么一天,这对他来说,绝对是做梦都难以想象的幸福了。

  可他又死不得。

  他若死了,父亲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许多人将被连累,对他吐露了药人事实的丹景或许会被迁怒,阿苦更是必遭杀害。

  云长流凝望着脚下那片黑渊的目光,闪着几丝微弱的欣羡。

  他看着死亡的时候,就像曾经坐在长生阁内看着外面的鸟语花香一样,很渴望,却知道可望不可即。

  活着也错,去死也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难了,世上怎么有这样为难的事情?

  风雪拂过云长流的眉角,带来冰凉的温度。

  少主开始有些恍惚了,其实他早就又累又痛又冷,可他更不想再回到药门面对任何一个人,所以只能继续在这里站下去。

  疲惫不堪的昏沉色泽在他眼底生长蔓延,被痛苦啃噬到麻木的心腔里似乎有魑魅魍魉的爪牙在攀爬。

  ……如果能干脆什么也不想,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该多好啊。

  可他还要活着,活下去,活下去。

  为了阿苦,为了父亲,为了烛阴教,为了丹景婵娟,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毫无希望、毫无期盼地活下去,只是活下去。

  ……不,不对。

  这样说曾经是对的。

  可如今,似乎不太对。

  云长流微微抬头,眼闪过一点茫然无辜的光亮。

  忽然,就在这一刻,他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是有一点期盼的东西的。

  待明年春来,阿苦说要送他桃花的。

  他想要。

  阿苦还说年年给他折花的。

  他想要!

  云长流霎时间清明过来。他急促地喘息着后退一步,双脚便猝然远离了那片悬崖。

  下一刻,少主听见身后有淹没在风声里的足音传来。

  他下意识转过头。

  他竟然看见一盏明灯。

  黑夜里,风雪,青衣小少年提着盏灯,远远从陡峭弯曲的山路间一步步走上来。

  云长流怔了怔。

  那个青衣的孩子的提灯被寒风吹得剧烈摇晃,那摇曳的光明活像跳跃的火苗,分开漆黑无边的悲哀之海,只一瞬就烫暖了云长流黯淡的眼眸。

  阿苦终于从山路间跨上了云长流所在的峰顶处,在这里止步,隔着一点距离看着少主。

  他眼角还含着一点笑意,柔软开口道:“有人吵着你了是不是?惹得你躲这种地方来。”

  “嗯,”云长流恍然静默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一下头。他看着阿苦,清冷的眉眼渐渐温和下来,“这里最安静。”

  于是阿苦提着灯继续走上前来,走到云长流身边。

  这个冬夜,辽旷的山峰之上,风卷着雪飞扬不止,那青衣孩子提着灯,走到了白袍少主身旁。

  ——这里是神烈山,息风城,卧龙台。

  ——它本该是烛阴教教主闭关修炼的禁地,只由于当今教主云孤雁顾虑少主病体,不敢闭关,此处便早已被废用多年。

  ——所以,现在的卧龙台,只不过是神烈山最高,最冷,也是最静的地方而已。

第102章 兔爰(4)

  卧龙台上,阿苦提着那盏提灯,站到了云长流的身边。不断有雪花纷飞而过,掠过他身边去时,也被灯光照成火星子似的颜色。

  他望着少主那脸色苍白又披了一身雪的狼狈样,就忍不住头疼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看这站在悬崖边上的失魂落魄的模样,十有八九还真是犯病了。

  亏着自己真能找到人……要不然,在逢春生影响下,哪怕这小少主真能忍住不寻死觅活,大概也得在这儿站到把自己耗晕过去为止。

  这么个鬼天气,一个还身负重伤的孩子,若真昏在这山上哪还能有命在?

  阿苦便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抬为云长流拍去了肩上的积雪,又抚了抚他的发丝弄去那些雪粒……最后实在气不过,踮起脚用力在少主头上揉了一把。

  云长流不声不响地任他揉弄,却用目光投过去询问的意思,迟疑道:“你……来找我的么?”

  “可不么。”阿苦逆着风雪,将的灯往前提了提。他瞥了一眼被照亮的陡峭险壁,冲云长流勾了勾唇,“呵,这里好高啊。”

  高峻的悬崖之下,卷着雪的寒风仍旧呼啸。饶是提了灯也只能照亮一小团地方,余下的仍是无尽的黑暗。

  阿苦借着灯光看了会儿,忽然道:

  “你刚才是想跳下去吗?”

  他问的是那么随意自然,仿佛这一句话的含义之,并没有系着个烛阴教少主的性命在上面。

  云长流却低下头不敢看他,神情满是愧疚自责之色,“我不是故意……对不起。”

  少主的确内疚,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只是心里躁得难受,才想寻个清静地儿缓一缓。

  他觉得再如往常那样安静地咬牙忍一忍,就能把心上受的煎熬给挺过去。哪怕疼的像是生扒下一层皮,可一旦疼完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等他“麻木”了,那糟乱的心绪也就算平复下来了,自是还会回去的。

  ……可不知为何,当他上到这卧龙台时,居然真的想到了去死,甚至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如果刚刚不负责任地一闭眼跳下去,那别的人不说,就说眼前的阿苦,岂不是真的要被他害惨了?

  幸而,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能死的。然而还是该自责,毕竟是可耻地生了这种念头——这样害人的邪念,他明明连有都不该有,想都不该想的,不是么?

  阿苦闻言容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柔和地点头,“嗯,我知道。”

  他和少主并肩站着,却不看云长流,而是凝视着悬崖的边缘,缓缓道,“逢春生发作后会影响心神,这不怪你,你绝不是故意想寻死……我知道。”

  “但是如果你心里没有这种念头,它也不至于会被逢春生勾起来。”

  阿苦深深地望着那一片黑暗,许久才轻声问:

  “你真的很想死么?”

  他的声音几近被风声遮住,云长流却还是听清了。少主垂下眼,漠然地回道:“不,我不能死。”

  “不是能不能,我问的是你想不想。”

  阿苦转过眼来看着云长流。他的脸颊也被提灯照的亮亮的,带一点儿橙黄的暖色,“你想么?”

  这一次,云长流果然没有立刻回答。少主迟疑着侧头,居然很认真地思索了许久。

  最终,他点了头又摇摇头,轻声道:

  “一开始,很想。”

  “但是想到,还没见着明年春天你答应折给我的桃花,就又有些不太想。”

  “我刚想到你,一回身就真看见你了。”

  “我很……很……”

  许是这样直接地表达情绪对于少主来说实在太罕见也太困难,云长流蹙起了眉,犹豫道,“我……”

  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才续上:“我觉得……很好。”

  卧龙台上寂寥无人,云长流又凑过去一点,轻轻握住了阿苦的腕,略有恍惚地轻声道:“不想死的感觉……真奇怪。”

  阿苦望着自己被握住的腕,抿了一下唇,叫了声:“少主。”

  云长流原本白细的指上满是新伤,那是强忍毒发时忍不住自残所致。

  阿苦被这样的指握着腕子,只觉得被握住了的更像是他的心脏。那颗东西从下头细细密密地疼将起来,一直疼到上头,使得连跳动都变得艰涩。

  忽然,阿苦将里的灯往地下一放。

  他轻轻吸了口这山巅的寒气,一合眼往前扑了两步,猛一把将云长流给抱了个满怀。

  云长流惊诧地睁大了眼,他在这冲力下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小药人的名字:“阿苦!”

  他冰冷的身子被阿苦拥住了。他的小药人就贴在他的脸旁说话,声音就在他耳边震颤,甚至唇瓣都能蹭到自己的耳垂。

  “不想死,那就不要死……不要死!”

  阿苦凭记忆绕开云长流身上的伤处抱着他,紧紧闭着眼,嘶哑却很用力地道:“少主,你活下去……会有更多更好的事!”????云长流眨了一下眼,也伸环了阿苦的腰身。他望着远处于天边交叠的灰暗层山,将下颔搁在眼前人的肩上,轻轻地问:“……当真么?”

  “当真!”

  阿苦扶着云长流的双肩把他扳起来,迫使少主看着自己,他有些激动,死死盯着云长流道:“你信我,我一定给你看更多更好的事!”

  “我春天陪你赏花折花,夏天陪你练剑学琴,秋天山红了给你煮茶,冬天落雪了给你点灯。”

  “我陪你,永远陪你……我们一起好好儿的活!”

  云长流屏息,被小药人的话语震撼得微微睁大了双眼。阿苦忽然倒退了几步,他将淡青色的衣摆一掀,就在这山崖边上给云长流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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