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第80章

作者:非天夜翔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古代架空

火油爆开,瞬间点燃了贺兰羯的外衣,贺兰羯还没反应过来,火盆已飞到面前,撞在他的身上,火油刹那泼了他满身。

烈火简直是顷刻间轰然烧起,贺兰羯化作一团火球,脚下打滑,直摔下去。

段岭飞身朝着角楼边缘滑下,一路掀起乱飞的瓦片,贺兰羯则全身着火,挣扎着狂吼,挥出铁钩,从半空中扑向段岭,段岭挣扎不及,眼看就要被贺兰羯抓中之时,一个修长身影飞来。

郎俊侠踏上飞檐,在半空中侧转,抖开长剑,一剑出手,刺穿了贺兰羯手臂,“叮”的一声,将他钉在了屋檐边上。

段岭:“……”

郎俊侠落在贺兰羯身后,顺手一折,摘走了贺兰羯背着的佩剑。

“剑归我,白虎明光铠归你。”郎俊侠道,“后会有期。”

郎俊侠抽走长剑,一划,斩断贺兰羯整条手臂,再断其两腿,飞身退后,如同天际的那一抹闪电,就此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贺兰羯沿着瓦片稀里哗啦地滚落下去,摔在地上。

段岭不住喘气,转身爬回角楼内,沿着楼梯,匆匆下来。

潼关内,喊杀声渐歇,一声闷雷,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水声响起,浇熄了贺兰羯身上的烈火,鲜血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开去,淌得满地都是。

“是谁授意你杀了先帝。”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段岭静静看着贺兰羯,贺兰羯发出痛苦的呻吟。

段岭倏然怒吼道:“说!”

“你……你……”

贺兰羯挣扎着匍匐爬来,拖出一道血迹,他抬起头,注视着段岭。

段岭站在贺兰羯的面前,身上满是雨水,他看着贺兰羯的眼神,终于令这残忍的刺客想起了一年前,也是今天,在上京城外伏击的那个人。

“你是……李渐鸿的……”

“我父因你而死。”段岭沉声道,“告诉我是谁,让你出手伏击他。”

被烧成焦炭的头颅狰狞恐怖,嘴唇微动,说:“是……是……”

段岭再上前一步。

一枚细针寒光闪烁,飞向段岭。

就在此时,万里奔霄冲到城楼前,武独翻身下马,一个箭步扑向段岭,右手一掠,“叮叮叮”三声响,收走贺兰羯喷出的暗器,将段岭扑倒在雨水里。

段岭踉跄起身,贺兰羯焦炭般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用尽了所有力气,脸上皮肤龟裂,渗出血水,漫延到雨水之中。

武独仍在不住喘气,一身铠甲上全是血,跌坐在墙下。

段岭朝武独无奈地笑了笑,没有问到最初想要的消息,却也为父亲报了仇。

“笑!”武独吼道,“疯了吗!你跟那亡命徒想说什么?!性命还要不要了!”

武独抬手,段岭以为他要扇自己耳光,武独却一手按着段岭的后脑勺,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武独两脚摊开,右脚因鏖战而受了伤,受伤的一手包得像个馒头,抱着段岭,另一手摸了摸段岭的头,看着段岭的少年容颜,二人气息交错。

雨停了,狂风吹来,乌云散尽。

那漫天的云霾如同灰色的幕布,被天孙之手一扯,尽数消散,现出一道横亘万古光阴的璀璨天河。

地面无数水洼,同时倒映着天际那灿烂的星辰,每一个水洼,便恍若一个兴灭轮转的大千世界。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们远去了。

仿佛这无涯的世间,便只有这么一座旷古绝今的巨大城墙。

城墙隔绝了生也隔绝了死,隔绝了星河也隔绝了大地,而他们此刻,正坐在这宏大的城墙上。

七月初七,秋风吹过,卷起水洼中大大小小的涟漪,星辰的光碎开,温柔地荡漾在他们身周。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武独被段岭的双眼吸引了注意力,脑海中蓦然出现许久以前的画面,诧异与震惊取代了他的冲动,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用手掌覆住段岭的鼻子与嘴唇。

段岭眼里带着茫然,不知武独何意。

武独的表情十分惊讶,放开手,又覆上去,仔细看段岭的双眼。

段岭茫然的目光,与七年前,上京风雪夜,药铺里的灯光下,从柜台后露出半张脸的孩童眉目,依稀重叠在了一起。

武独第三次放开手,又覆上去,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我见过你。”武独难以置信道,“七年前,在上京的药堂,这是怎么回事?”

——卷二浩酒千钟终——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

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卷三·东风还又

第87章 坦白

七月初七,上梓之盟签订的十三年后,陈、西凉再起战事。

七夕夜一战,如同闪电划过夜空,不到一天便即结束。

开战的信报甚至尚未送至辽、元、陈朝中,党项军队便被召回,无功而返。

七月初七,潼关之战,秦岭内的与入城的西凉军共计殁一万七千人,俘一万三。

翌日,西凉赫连达急报,召回伪装成马贼的正规军与骑兵队,收拢残兵,退后三十里。

当夜,边令白病重不治,就此身亡。

翌日凌晨,新任钦差赶至潼关,重整军队,接收边令白军权。

“出发以前,牧相便告诉过我,你思路清晰,做事极有条理,方方面面,都能考量到,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由得叹一声后生可畏。”

郑隶已年届花甲,留着雪白的胡子,段岭的祖父还在世时,这老头子曾率领南陈军转战长城以外,请他出山坐镇潼关,乃是最好的选择。

段岭汗颜道:“不敢当,幸好有费先生与武独在。”

段岭站在郑隶面前,确实不得不谦卑,这次潼关局面虽是自己一手促成,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漏洞百出,更两次险些丢了性命,若没有武独,自己根本什么也办不成。

郑隶留着王、谢二人不动,简单地重整了一次军队编制,段岭看出郑隶准备在不久后启用谢昊,便知不必再提醒他哪个可用。潼关的任务虽已结束,段岭却还有一堆烂摊子,得好好去收拾,当即与郑隶辞行,回西川去。

“我见过你,七年前,在上京的药堂。”

武独终于想起来了。

七夕那夜,段岭终于告诉他:“对,是我,你还用金乌吓了我一跳。”

“可你……”武独实在想不明白,过往之事,重重叠叠一刹那涌上心头。

秋季暴雨过后,潼关一片水洗般的晴空,马车再度启程南下,依旧是那哑巴车夫,车里坐着武独与段岭二人。

出秦岭后,进巴山时,段岭让车夫在路边停了车,两道全是枫树,段岭便扶着武独下来,在枫林里休息片刻,去打了水来给他换药。

背后是火焰一般的枫叶,武独在那一战里手掌受伤,还扭伤了脚踝,下车进山来,坐在一块大石上,光着右脚,踩在马扎上。段岭调好药膏,给他换药,先是给脚踝消肿,再解开左手上的绷带,止血生肌。

“手上的伤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好了。”段岭朝武独说,“不化脓就没事,脚踝反而得过些时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天当心一点。”

武独目不转睛地注视段岭,答道:“没关系。”

“你轻功这么好。”段岭说,“千万不能留什么病根。”

武独说:“先前你想告诉我什么?磨磨蹭蹭的,这里四下无人,总算可以说了吧。”

段岭朝他笑了笑,说:“先前在洞里那天,你说过也有话想告诉我,是什么?”

先前那夜,两人来不及多谈,便被党项撤军所打断,紧接着又是层出不穷的事,武独这两日里,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为什么段岭会在七年前,那场风雪夜里出现在上京的一个药堂。

但段岭也说过,他父亲是个药商,那么兴许就是药堂的掌柜?

“我先问,究竟为什么会在那时见到你?”武独皱眉说,“你不是浔北人吗?”

“缘分啊。”段岭答道,“我们相遇的缘分,早在那时就埋下了。”

段岭小心地给武独的手上着药。

武独不自然地瞥向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叶四处飘落。

“缘分吗?我……”武独说,“我这一生,在师门立过誓,是不能娶妻、成家的,甚至不应立业。”

“为什么?”段岭问。

“刺客皆是如此。”武独答道,“你有了家人、爱人,便有了弱点,你杀了仇家,对方的后代要来寻仇,就会杀你妻儿,放火烧你的房子。一个以杀人为业的人,能有什么前途?”

“可你师父与师娘呢?”段岭又问,“他们不也成亲了?”

“他们并未成亲。”武独答道,“没有名份,但在我心里,她始终是师娘,后来上梓城破,师父力战身亡,师娘也随之殉情,你身上这件白虎明光铠,便下落不明,而山河剑法,也落到了前来营救的赵奎手中。”

段岭问:“所以你为了找它,才到赵奎身边,对吗?”

武独点了点头,说:“赵奎知道我一旦找到它就会离开,所以才把它藏了起来。”

段岭问:“找到以后,你要做什么呢?光复师门吗?”

武独答道:“师门已颓落了,当初的传承,也早已离心,镇山河更不知下落,但白虎堂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帝君。”

“可是帝君他用不着我来保护。”武独说,“太子虽有意招揽我,我却知道,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刺客,而不是白虎堂的传人,归根到底,仍是不需要我。”

段岭心想我需要啊,我需要。

武独说:“赵奎也好,牧相也罢,还有太子,除了先帝以外,大家要的,都只是杀人的刀,不过也怪不得谁,乱世之中,本来就是杀来杀去。”

段岭欲言又止,武独却以为他想安慰自己,反而一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山儿,你呢?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想出人头地,你今年也已十六岁了,终日跟在我身边,不免耽误了你。”

“什……什么?”段岭突然觉得好笑,又觉心中温暖。

“像你说的,七年前,我本是去上京执行一桩任务,与你在那时便相识,是缘分。”武独又说,“老天将你送到我身边,兴许是这缘分仍在。”

段岭听到这话时,心中亦不免百感交集,是缘分吗?也许从他出生开始,一切便已经注定,注定了他是南陈的太子,是李渐鸿的儿子,会在某一天被带往上京,又注定了在那一天,见到武独。

“我不成家。”武独说,“可你不一样,总不能就这么跟着我过一辈子,回去好好想想,刚满十六岁,来日你大有可为……”

“我自然是跟着你一辈子的。”段岭给武独缠好手上的绷带,包扎好,说,“我也不想成家,立业倒是可以的。”

“你……”武独仿佛早已料到段岭会这么说,又道,“跟着我,没名没份的,这算什么?当我小厮一辈子?你的功名呢?你不是想往上爬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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