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 第47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架空

这一年,赫连翊二十八岁,改年号为荣嘉。

此时的京城,挑头说要委曲求全地议和的,都身先士卒地做了炮灰,其他人在赫连翊的高压政策下大多沉默了下来,然而也只是迫于无奈地沉默——从朝中众臣到最后的御林军,个个人心惶惶,御林军原本只有不到六万人,一部分被赫连钊借调出去了,如今余下的只有不到三万人。

他们昔日是精英,然而这个时候,听到那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却因为畏惧而变成了狗熊。

京城周遭,山东,河南等地能调用的,也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之类后备队伍,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被赫连翊全数调集起来,剩下的,如南疆边守、两广之地等,虽明知远水解不了近渴,却也在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

陆深全权接掌了户部,第一个决定,便是规定来京队伍自西要过绵州,自南要过沧州,这是离京城最近的两大粮仓,叫军队经过,自行携粮草进京——先前准备的军备早已经全数葬送在西北战场,这会再次筹集必然来不及了,绵州沧州等地离京虽说是不远,却也有一段距离,眼下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世道,恐怕有失,只得叫来京部队身兼数职。

而景七和周子舒,在做另一件事——

自大庆初建始,京中便有设有专门操持春市事宜的机构,叫做“来北司”,原本归鸿胪寺卿辖制,可后来为了办事方便,来北司中便多了不少瓦格剌族官员,慢慢地也便从鸿胪寺下脱离出来,成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部门。

春市交易一般在西北,一年才一次,这部门平时办事不多,却端是个肥差,赵振书当年和瓦格剌首领格西之间往来无数,钱权交易中,可以说是赵振书一手扶植起了这匹狼,而来北司几乎成了赵振书和京城往来的一条暗线。

这些私下里的往来,便是张进也未曾插进手去,再者外族人终究是外族人,大庆内的政斗有时候也不好把外人牵连进来,所以西北大清洗的时候,这些脑满肠肥的蛀虫竟奇迹般地逃了出去。

从西北告急那一天开始,赫连翊便叫周子舒盯紧了这群人,这回京城戒严,周子舒更是撕破了脸,直接将他们软禁起来。

景七心里自然明白,这群肚子比脑袋大两圈、早就看不出游牧民族模样的胖子们,其实只是拿钱办事的,和这场仗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格西本人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可他这会需要一些东西,来激起京城更强烈的情绪,去抵挡那些病毒一样流传着的“瓦格剌武士都是刀枪不入”的畏惧。

景七从来不是帅才,能办事,打下手出主意也绰绰有余,却不够果决,很难有独当一面的魄力。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心——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那虎视眈眈而来的瓦格剌大军,反而是京城中浮躁慌张的人心。

无论是真查到的,还是捕风捉影凭空捏造的,周子舒极有效率地弄来了来北司诸人无数罪状,不管真假,却极具煽动力,一条一条念下来,只让不明真相的人都恨不得将这些“罪大恶极”的人扒皮抽筋。

于是这天,景七从御林军中抽调了百十来人,毫无征兆地包围了“来北司”。

连招呼都没打,便将人一个一个拉出来,当街除去官服,五花大绑起来,一边叫人将消息放出去,一边叫人有条不紊地组织了抄家等一系列的伴随活动。

然后他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下令将这些瑟瑟发抖的人一个一个地捆在大木桩上,木桩后边挂一条巨大的白布,上面写着此人是谁,是瓦格剌人,还是大庆里出的走狗败类,犯过什么罪状,条分缕析的,亲自带着去游街。

又顾及老百姓中有不少不认识字的,便借了周子舒手下的卢愈和段鹏举两大高手,一路跟着,运上内功,边走边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叫远近都听得分明。

京城如过节般万人空巷,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士兵全都聚集到了大街两侧,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往那大叫着冤枉的来北司长头上扔了一块烂菜叶子,慢慢地开始群情激愤起来,石头,烂菜,口水,有什么砸什么。

本来以“维持秩序”为名调来的兵一开始还能拦着,可兵也是人,也有亲人朋友死在大西北,于是后来也就军民一家了,投掷就变成了踩踏和群殴。

他们被告知,就是这些人,这些脑满肠肥的胖子就是瓦格剌人,他们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刀枪不入,就是这些外族人现在将腥臭的风吹到了这平和安乐的金粉之地,害死了他们的兄弟家人,叫乱离人生离死别。

景七和周子舒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开到外围看着,景七站在高楼上,默然看了一会,才道:“子舒,回头叫你混在老百姓里的人留着点神,人没打死的,往脑壳上补一下,人死了的,等他们都散了,把尸体捡回来,砍了脑袋,挂城门上。”

周子舒轻呼了口气,摇头笑道:“王爷,你不知道,就连我,现在心里也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好像心口上堵得大石头炸开了似的。”

景七眯起眼睛,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总算舍得把小梁子送走了?”

周子舒摇头苦笑道:“他不走,我还得照顾着他,眼下这样,他万一闯祸,我哪还有余力给他擦屁股,叫人将他硬绑走了。”

景七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心他说恨你一辈子。”

周子舒玩笑道:“王爷,爱之深方恨之切,属下可没有王爷那么招人爱。”

景七愣了片刻,才皱着眉看着他:“你居然打趣本王?”

周子舒忍着笑道:“王爷可千万保重,别气坏了身子,属下还等着将来到王爷那讨杯好酒喝呢,听说……南疆的五毒酒可是大补之物。”

景七原本有些肃然的面容倏地展开,沉默了片刻,方轻声道:“若托你老兄福,真能活到那么一天,别说是酒,便叫我给你说个漂漂亮亮有小蛮腰的南疆姑娘当媳妇都行。”

周子舒忙道:“王爷,君子一言驷马一鞭,你可得说话算话。”

景七伸出拳头,挑眉看着他,周子舒笑了笑,也伸出拳头,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一言为定。”

之后,景七开始将着手将整个京城划分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指派专人负责,每日每户配给粮食供给,又令人清出几条街区,在奉旨进京的队伍的必经之路上,每日当街练兵,岗哨森严。凡有援军进京,定点起三只烟火通报全城。

赫连翊下大力气安抚了赫连钊的家人,追封赫连钊为忠勇大将军王,赫连钊长子赫连宇阳承亲王爵。这本是面子上的事,然而却有了出乎意料的效果。赫连钊的旧部,以他那当初斯文扫地的老丈人简嗣宗为首,成了第一批站出来主战的中坚力量。

十年前,简嗣宗在金銮殿上抱着赵明迹叫心肝肉,十年后,赵明迹的脑袋和来北司的一帮倒霉蛋被南宁王一起挂上了城墙,早已在家养老、如今白发苍苍的简嗣宗带着过去大皇子府的家奴出身的一帮子行伍之人,颤颤巍巍地跪在赫连翊面前,山呼万岁。

赫连翊没有任命任何将领,脱下才穿上的龙袍,换上战袍,宣布亲自守卫京城,死战到底。

他身后再不是一盘散沙,有滴水不漏的陆深,有忽然间变得诡谲狠辣起来的景北渊,有新建立起来的神鬼莫测的“天窗”,有慷慨激昂的一大批书生,有昔日的大皇子党这群强硬的哀兵。

而就在这时候,另外一个人也站了出来——冯元吉冯大将军的女儿、太上皇赫连沛收的义女静安公主冯小舒。

这一直委屈在后宫中的姑娘突然露面,身披戎装,有一双和当年冯大将军一样的倔强的眼睛和挺直的背。女儿效父,深宫并没有磨灭掉她身上那种凌厉的冯家风范,静安公主拄着长枪,头发像男人一样挽起来,跪求赫连翊叫她效木兰“替父从军”。

至此,军中曾经水火不容的冯派旧部,和赫连钊留下来的人终于融合在了一起,一个月后,京城驻军人数达到了十八万,粮草备齐。

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人的情绪都到了一个顶峰——荣嘉皇帝赫连翊,大概会是大庆有史以来威望最高的一任皇帝。

十一月初八,贺允行竟收拾西北剩余残部,活着到了京城。

赫连翊闻讯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了他,贺允行当场跪在他面前痛哭失声,而哭过一场之后,贺允行未曾请罪,赫连翊也未曾降罪,只是仍将他编入京城守将中——这个时候,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是需要勇气的。

而周子舒不知道的是,被他送走的梁九霄在半路上使了个小手段,两个护送他的人一时不查着了道,叫他跑了。梁九霄没声张,正好遇上南边过来进京的一支后备队,便化名小蒋,也跟了去。

他心里一直想不开,想不开师兄杀了蒋征一家,想不开王爷那番听了让人骨子里冒凉气的话,他知道自己傻,看不透彻,不能明白这些聪明人是怎么想的。

可他一直愧疚。

他一直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变成该匡扶正义的大侠,可来了京城以后,他却自己都丢了,梁九霄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即便不为和师兄同生死共进退,也为在这个血与火的时代里,重新找回那条通往“天下大义”的路。

每个人都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找到了自己的决心缩在。

所以——侵略者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第七十二章 最终之战 二

乌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颠倒世事的大梦,那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里面所有的人和事都像是真的,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梦见那日辘辘的马车在行走过南疆浓郁的山水,走过很远的路,看见很多的人,然后到了一个人世间最繁华美好的地方——那里有三十里不休不止流淌着的望月河,河畔河中,有美人和歌舞。

然后认识了一个人,那人一双眼睛流转间,像是比望月河光还灵动,脸上总带着笑容,他总有办法把日子过得极舒服,他喜欢美酒,喜欢美人,说话做事带着那么一股子不徐不疾的从容,从不和人争吵。然而身上又有很多毛病,是个荒腔走板不着调的纨绔。

可乌溪看见那个人的时候,觉得心里温暖得都要融化了。

他梦见许许多多平静极了的日子,那人没型没款地靠在大树下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微微眯着眼,慢条斯理地说一些书上没有的事,好像那些事他生来就知道,连底稿都不用打,半睡半醒中就能侃侃而谈,偶尔抬手喝一盏茶,宽大的袍袖里就带出特别的清香气息。

还梦见那人温暖的手掌,梦见他嬉笑怒骂无可奈何地对着自己说“你这小毒物”,梦见他怀里抱着紫貂,脖子上红线一穿,脆指环若隐若现在雪白的颈子间,梦见那一宿,将血都点燃了的抵死缠绵。

可那些快乐让他如此不安,仿佛隐隐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乌溪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人的笑脸,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慌张起来。随后眼前的人明净的面容越来越苍白,白得叫人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然后他弯起的嘴角落下去了,眼神越来越空洞,嘴角浸出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雪白的锦袍上。

乌溪觉得自己要吓死了,伸手去够他,却怎么都够不着,随后脚下倏地一空,所有的意识扭曲起来,唯有那股子绝望,刻骨铭心地留了下来,堵在胸口,像是要把他的心也撑爆了一样。

乌溪蓦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极了,耳边是马车的声音,他呆了片刻,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却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角冰凉,他蹭了蹭,竟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大嗓门的人叫起来:“巫童醒了,巫童醒了!”

那么一刻,乌溪心里冒出某种荒诞不经的想法——这不会是走在去京城的路上吧?在那所有所有的事都还只是他的臆想,还没发生。

随后阿伈莱的脸出现在他视野里,笨手笨脚地扶起他:“巫童,喝点水吧。”

乌溪的眼神掠过他爬上了细微皱纹的眼角,又掠过自己那双成人的手,心里那个念头,就像是落在水里的烟花一样,慢慢地熄灭了,最后只剩下一团灰烬,流落在冰冷刺骨的水波里。

他默不作声地就着阿伈莱的手喝了半碗水,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专心致志地体会着从心口传来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如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

景北渊……景北渊……景北渊……景北渊……

阿伈莱和奴阿哈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在一边看着他,就见乌溪靠在那里,脸色惨白地按着胸口,闭着眼睛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胸口几乎不见起伏,浓重的眉紧紧地皱起来。

半晌,才忽然问了一声:“到哪里了?”

阿伈莱和奴阿哈对视一眼,奴阿哈低声道:“已经过了蜀中了。”

乌溪轻轻地点点头,又不言声了。

阿伈莱忽然冲动地张口欲言,被奴阿哈一把拉住,他狠狠地回头瞪了奴阿哈一眼,仍不管不顾地开口道:“巫童,前些日子在客栈的时候,我听说北方瓦格剌族已经快打到京城了……”

乌溪睁开双目,扫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眼珠好像蒙了一层东西,再不像往日那样清亮得喜怒哀乐都浮现在上面,阿伈莱忽然发现,他那样的眼神竟有些不像巫童了,像谁呢?像南宁王爷,像大庆太子,里面多了好多,叫人看不分明、讳莫如深的东西。

可他仍旧直眉楞眼地说道:“巫童,你一句话,咱们就调转马头回去!”他一把打开奴阿哈试图拉住他的手,怒道,“你别拦着我,王爷?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我瞧那王爷脑子里也浆糊得很!巫童,咱们回去,咱们回京城把他人抢出来,叫什么别的都完蛋去,不管了。回头好好打那王爷一顿板子,叫他、叫他……”

乌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阿伈莱后边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乌溪清晰简短地说道:“快马加鞭。”

阿伈莱和奴阿哈一愣,只听他接着道:“快马加鞭回南疆去,别吝惜马,叫兄弟们辛苦几日,务必尽快赶回南疆,越快越好——等我调息过来,给我找匹快马,把这马车弃了。”

阿伈莱张张嘴,半晌:“巫童……”

乌溪已经重新合上眼,像是入定了一样,再不跟他说话。

——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可那男人心里偏偏自以为是到那种地步,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计划好了,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将自己的路,别人的路,生路,死路一条一条地计划得周周详详,从不和任何人商量。

景北渊习惯于随口敷衍,随时认错,也不过是懒得和人争辩,真正他做主决定的事,别人别说是置喙,便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自己在他心里又算什么呢?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教导,不可靠的人……就像自己对阿伈莱那样?

三个时辰以后,乌溪换上快马,一路飞驰。

他勉强自己不去想景北渊,不去想着眼下京城的情况,只关注着眼前的事。表面上平静得像是一栏死水。

竟将剩下的将近一个月的行程,压缩到了六天,途中单是他自己,便累死了三匹马。

这短短的六天里,乌溪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表情,压抑自己的一切。学会了凡事留在自己心里,只给别人看到希望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学会了仓皇中在自己的心里插上一根不动不摇的柱子,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能有条有理地应对。

他的生命在南疆战败、作为质子只身进京时,被第一次猝然拉长;在客居他乡十年整,目睹和经历过刺杀、不得不的低头、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生活、叫人发指的阴谋、和入骨的相思之后,被第二次拉长;而此时突遭巨变,完成了他最后一次地蜕变。

带着一群担惊受怕的南疆武士,一路赶死似的回了南疆。曾经乌溪以为自己再回到这片土地时候会百感交集,然而此时,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那些情绪被他压抑得厉害了,便迟钝了,只攒着,引而不发。

跳下马来一身没来得及掸去一身征尘,甚至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乌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揪住迎接出来的人的领子:“我要去见大巫师,马上!”

大巫师已经很老了,头发全白了,无数纹路爬上了他瘦削的脸,像是刀刻的一样。

乌溪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发现大巫师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了,他的脚步便情不自禁地在门口顿住。

大巫师点起一杆烟,悠悠地吐出一口,挥挥干瘦的手,叫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他和乌溪,彼此相互打量着。乌溪心里的那把锁恍然间松动了,各种情绪——委屈、痛苦、郁愤、思念都像是要绝了堤一样,而他死死地咬住牙,终究还是忍住了,稳稳当当地抬起脚进去,跪在地上,给大巫师磕了个头:“老师,我回来了。”

大巫师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缓缓伸手,将这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的肩膀搂在自己怀里,感受到那年轻的、结实的、充满力量的身体,目光悠远地透过打开的门口,眺望着遥远的群山。

喃喃地道:“乌溪,乌溪啊……”

乌溪闭上眼,他想,自己的人这是回家了,可心还丢在外头呢。

他于是从大巫师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来,沉声道:“老师,我想恳求您一件事。”

大巫师不言声,只把烟杆凑到嘴边,默不作声地抽着,他的眼睛依然如很多年以前那样明澈,像是能洞察所有人的心事一样。乌溪小时候闯了祸,总是会惧怕他那样什么都知道似的的眼神,可他现在忽然不怕了,因为他发现世界上,可以让自己升起“畏惧”这种情绪的事,实在不多。

“老师,我来的时候,看见大庆南疆边境的驻军正在回撤,是北方的瓦格剌族人,正在和大庆交战,我想您知道了。”

大巫师盘腿坐了回去,闻言点点头,在一片烟雾里问道:“孩子,你想说什么呢?”

乌溪说道:“我想向您借兵,回大庆京城。”

大巫师神色丝毫不变,像是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似的,沉默了片刻,才平静地说道:“十年了,我们和大庆相处得还算和谐,边境上也有些贸易,他们的丝绸瓷器都很好,我们这里嫁娶,小伙子们去向姑娘下聘礼,很多人喜欢用大庆的漂亮丝绸和玩物讨女孩的欢心。可是,你忘了大庆是我们的仇人了么?”

乌溪摇头道:“我没忘,我记得临走的时候,我向神起誓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我的族人。我会带着我的族人打回去,我会记得谁欺负过我们,会让那些人都不得好死——可我还记得,您当时并没有回应我这句话,只让我记得自己的族人和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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