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风帆一点万千回 第19章

作者:涿然流光 标签: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架空

寒暄几句后,王奉春退了出去,平安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屋子里只余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顾少白一扫方才的尖锐,对慕清沣有问必答。很多时间他都是安静地听着,面带笑容,偶尔也适时地说些京陵的风土人情和茶余饭后的笑话。

接近正午的阳光,分外明亮,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盈满,慕清沣背向窗台,望向对面少年,他静静坐着,微微晗首,像隐藏在烈阳下一道孤清飘逸的影,喝茶时长睫半阖,眼缝中是深不可测的零碎星光。如果不看那身披红挂绿的衣裳,还真像那幅小像,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不知为何,慕清沣深切地感觉到,顾少白周身围绕着浓重的防范气息,不是对别人,恰是对自己。可是,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顾少白胸有万千沟壑却再不敢表露,唯有装模作样地坐着,心中腹诽,却舌灿莲花。

终于,日影西斜,顾少白起身告辞。

慕清沣忽道,“顾公子留步”。

顾少白停住脚步,回头笑道,“周兄还有何吩咐?”

慕清沣把王奉春唤了过来,“王掌柜,这‘九宵环佩’我要了,麻烦您差人送到顾公子府上。”

顾少白面上不惊不喜,只冷声推辞道,“此物贵重,少白无功不受禄,愧不敢当……”

慕清沣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此琴虽有价,却也难抵我愿与顾贤弟的倾心相交之情,区区一琴而已,少白再莫推辞了。”

此情此景,流光重现,慕清沣的温言笑语如一柄利箭,穿越溯回时光,再度刺进胸膛,无情搅动血肉,摧心挖肝般地疼。

顾少白刚松开手指,就觉得指节酸疼痉挛,想是拳头攥得久了,他默默地稳了心神,再不想承这份虚情假意。

他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颊蒙上一层绯红,突然转头向王奉春说道,“王掌柜,此琴从何而来?”

王奉春不知他何故突然问起此琴来处,怔了一怔,方才答道,“此琴乃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客人放在这里寄卖,敢问顾少爷有何不妥?”

顾少白纤细指尖抚过琴身,缓缓说道,“如我所料不差,此琴乃是赝品。”

他不理二人惊讶的目光,自顾自说道,“传言‘九霄环佩’曾被前代晋商公所获,他曾令部下敲起牛角唱歌助乐,自己则奏起‘九宵’与之呼应,牛角声声,歌声凄切,‘九宵’则奏出悲凉的旋律,使两旁的侍者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其中一个侍者不能自己,手中酒具跌落琴头,生生将‘泠然希太古’之泠字一点敲去,此其一;‘九宵环佩’通体紫漆髹面,漆中掺以茅胶,茅胶者,薯蓣之别种,其汁若髹漆,可以合离而萃涣,终生不得裂也,此其二……”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王奉春,“恕我直言,王掌柜,此琴‘泠’字上未缺点,琴板处有裂痕,恐非真品”,他转而瞟了一眼慕清沣,笑道,“幸亏只是寄卖而已,王掌柜,这单买卖还是不做的好,难保那藏头露尾的寄卖人,有什么不良企图呢!”

王奉春的目光轻不可察地扫了一眼慕清沣,顾少白看在眼里,却全当不知,和慕清沣微一拱手,便出了“方远斋”大门。

慕清沣站在门口,望着那浓墨重彩的身影渐渐没入阳光之下,像是忽然就从一场五彩斑斓的梦境中醒过来一样,颇有些耐人寻味。

重回了茶室,喝那一盏冰凉的茶,人走茶凉,苦涩的味道渐渐弥漫在齿缝之间,忽觉,这位顾家三公子,真是难以看透。若说他心机深沉、狡黠多变,明明那一双眼睛格外干净清澈、净无瑕秽;说他涉世未深、天真单纯,却明明腹有千机、难于窥测。

不多时,周平走了进来,他轻声问道,“王爷,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慕清沣略点了点头,“周平,那张琴,是真品么?”

周平沉声道,“千真万确。”

慕清沣回府不提。

顾少白走在半路,突然停住脚步,招过来平安,低低地跟他耳语了一阵,拍拍他头,与平安分道扬镳,进了街角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随便挑了一柄素白扇面的折扇,便走了出来,信步往“王生记”糖葫芦店走去。

挑灯之时,周平回来了,将那张“九宵环佩”往旁边条案上一搁,垂手侍立在侧。

慕清沣正在灯下翻着一本名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阖上名册,问道,“琴拿回来了?”

周平道,“王爷,可真奇了,您走后不久,顾少白那个跟班小厮便折返回去,跟王奉春说了一番话,好像是故意寒碜咱们似的……”

慕清沣一挑眉,“哦,他说什么?”

周平学着明约说话的腔调,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我家公子要我来跟王掌柜道个歉,说他学艺不精,一时疏忽,把名琴‘号钟’牛角砸琴的典故给安‘九宵环佩’身上了,而且,紫漆髹面的琴板,如遇地域更换,或可有裂纹,年月一长便会自动弥合,所以这琴不是赝品!我家公子还说了,他牛目识草有眼无珠,看来,与此琴无缘,还是留待有缘人吧!”

月光浮霜,长灯烛光,在绡红纱罩里荡漾。

慕清沣目光望着烛火,眸子里光芒闪烁,他看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竟未曾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也有这般心思,能以此种以退为进的方法拒人千里之外。心神一荡,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浮起在唇边,顾少白,你还真激起了本王的好胜心!

慕清沣重新翻开名册,提笔勾画了两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周平,“平叔,那件事可有眉目?”

周平道,“我查遍了卷宗,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年因服用假‘鹤辛草’而薨逝的李贵妃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伺候她的宫人也死的死散的散,贵妃之子当年也才四岁……”

“嗯”,慕清沣停了笔,想了想道,“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如果说,宇亲王此举就是专门为了嫁祸我外祖一家,从而扳倒我的父王,有点说不通,我父王当年在朝中根基颇深,与宇亲王几成犄角之势,怎会因这点差错便失去皇上信任?”

他望着明灭烛火,叹口气,“虽然本王的父母皆因此事先后离世,可是凭心而论,此案疑点重重……”

然而,最终宇亲王一人得势,肖府一蹶不振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挥手示意周平退下。

点滴更漏,昏黄烛火,将那一笼萧条侧影,衬得愈发孤寂。

然而顾少白这厢,却是正与方清池欢声笑语。

桌上一碟山楂糖,一颗一颗暗红溜圆。

二人谈笑风生,顾少白嘴巴不停,一边讲京陵的风物,一边往嘴里塞山楂糖,不一会儿就牙齿发酸,连喝水都觉得嗖嗖发凉。

他站起身,喝了口酽酽的热茶,这才离了方清池的屋子回了自己卧房。

椅背上还搭着那件大红大绿的衣裳,顾少白看了半晌,忽然就无声地笑了出来,整整一天,压着自己不去想慕清沣,不去想那些的烦心事,可是,夜深人静,久别长相忆,那思念的孤舟偏偏就划了夜色挤进来。

白日里那般痛与恨,忽然就淡了,像风把指尖的沙拂尽,只剩厮磨过的淡淡伤痕。明天,也许,未及愈合的伤口在烈日下仍会迸出血花,面对的仍是将自己十七岁碾碎的痛楚,可是,暗夜里,曾经的年少萌动,深刻钟情仍是嵌入骨髓的一抹泪痕,有血液的滋润,永难干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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