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君 第25章

作者:公子欢喜 标签: 近代现代

“你可知天下人要如何议论你?”

“以色侍君。”

“这样一来,陆氏一族的贤名可就要断送在你的手上了。”太後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直白而平淡地说出口,落在陆恒修耳中却如响雷一般,震得满脸愧色,低下头,再不敢看她的眼。

“哀家累了,陆卿家请回吧。”

跨出门时,她在背後问道:“即便如此,你仍不悔吗?”

“是。”门外,豔阳高照刺得快睁不开眼,闭起眼睛仰起头,一点一点把心里的沈重压回去。须臾再睁开眼时,他又是那个身著绯红官袍,头戴进贤冠,眉目端肃的丞相陆恒修。

身後的女子啜著茶,宫装华服,霞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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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恒俭把金随心买的东西都退了,金随心看著东西被一件一件拿走,哭得伤心,抱怨著他不懂体贴。

陆老夫人说:“她现在有身孕,你让著他一些。”

陆恒俭才挑挑拣拣地给她留了两三样,金随心止了哭,笑得一脸得意。

陆恒修坐在一边看著他们小夫妻吵闹,总有些闹不明白。金随心三天两头大把大把地买回来,第二天陆恒俭再大把大把地退回去,一买一退间不知要留多少眼泪起多少争执,难为这小两口这麽闹腾却一点没有腻味的意思。

私下里分别找了两人来问,陆恒俭打著算盘说:“咱家有多少钱,经得起她这麽花!可她就这性子,改不了的,只能让我厚著脸皮退回去。”

又红了脸,嘴角边挂几分窃笑:“她……她也是想著我,东西虽然买多了,也都是给我的……留一两件,意思一下就挺好的。”

金随心绞著手绢说:“他就是心疼钱,人家辛辛苦苦买给他的东西,一点情都不领。”

抱怨了半天又低声道:“能不让他退麽?一晚上就见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我哪能说个不字?他也是为了我好,怕我太会花钱你们家不待见我……再说了,夫妻不是越吵越好麽……”

陆恒修听得似懂非懂,大致明白这对夫妻压根就是把这当成了情趣,心中暗暗可怜满城的商家。

朝中开始有大臣联名上折子恳请宁熙烨立後,宁熙烨笑著说:“这是迟早的事,没什麽。”

有人来找陆恒修说:“陆大人,皇上年纪不小了,是该立後了。您看呢?”

陆恒修斟酌著词句,还未开口就被他把话头又抢了过去:“听说阁老们都联名上了折子,皇嗣可是事关千秋的事,总要定下来才好啊。不然万一要有个什麽……啊,也就是防个万一,您说是不是?”

陆恒修说:“这要看陛下的意思。”

“啊呀,哪里哪里……”来人却笑得不屑一顾,“少年郎嘛,总是脸皮子薄才说不愿不愿,心里在想什麽老夫哪能不知道?先帝从前也是这样,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後来怎麽著?还不是一样立了後,有了二位皇子?那时候,令尊陆明持陆贤相也上了折子的。”

晚间一同批阅奏折,把那些请求立後的分开放到另一边,短短几天竟快要铺满半个书案,京中的官员上奏,各州的地方官也递了折子表示关切。

陆恒修看著堆起的奏折心绪复杂,满心挣扎又觉得绝望而无奈。平时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山重水复後终会柳暗花明,可是现下,便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宁熙烨一路相伴,站在如山的奏表前仍不禁羞愧得不敢去翻看。

“别看了,反正说的都差不多。”宁熙烨过来站在他身侧,无谓地说道。

“总是要看的。”无论如何回避拖延,总是要面对的。

“恒修。”宁熙烨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学熙仲吧。”

身躯僵硬,陆恒修愣愣地站著,无言以对。

愿或者不愿?

都不是。

这一走,会掀起如何的惊天巨浪!当年太子宁熙仲出走之时,犹记得朝中人心惶惶,连那位高大雄伟的明主也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当时陆恒修对熙仲是存了鄙弃之心的,认为他太任性太无责任心,何事能重过天下,又有何事比弃天下与老父於不顾更大逆不道?

想不到,风流水转,自己竟也走到了路口。

“我……”

“嘘,朕给你时间考虑。”

太後再未召见过宁熙烨。

退朝时,陆恒修几度见她站在宫门口远眺,形单影只,满身富贵又通身的轻愁。似是感应到什麽,她回过头来,笑容仍是和蔼:“陆相。”

陆恒修呐呐地行礼,她淡笑著说:“免礼。”

当日之事似乎不曾发生。

宁熙烨去向她请安,她也不再提及立後之事,闲闲地聊几句家长里短,偶尔提起宁熙烨的生母怡贵妃,文静温和的美人,乖巧而大度,即使身怀龙子也依旧笑脸迎人,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张狂,可惜红颜薄命。

“当年熙仲还是个三岁的娃娃,她喜爱得紧,常做了小糕点来逗引,旁人都道她比哀家还像他娘亲。”太後目光悠远,感叹著似水流年,“如今她不在了,熙仲走了,先帝也大行了,独留陛下和哀家,当真物是人非。”

“朕是母後一手抚育,朕以母後为生母。”

怡贵妃早逝,宁熙烨自小由太後教导养育,虽非亲生,终有几分母子之情。宁熙仲出走後,太後悲伤欲绝,更将宁熙烨视如己出。平日里宁熙烨虽然嘴硬,但心底确实对这位太後尊崇有加,视如生母。

“陛下孝心哀家甚为感动。”太後凝视著宁熙烨道,“只是帝王家终不是寻常人家,苍生性命尽在你手便由不得你任性妄为。当年登上帝位之时,陛下您就该明白。”

话说到此,太後不再多言,转而又絮絮说起其他杂事,甚至提到许久之前,未出阁时的逸事,旁人家的婚丧嫁娶却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天下苍生太过沈重,若朕想放手了呢?”宁熙烨忽然抬头问道。

凤钗颤动,玉石轻响,太後一怔,耳畔明璫微晃:“陛下可是玩笑?”

“不是玩笑。”宁熙烨坚定答道。

手中丝帕飘飘落地,太後喟然长叹:“当年有人为哀家批命,说是富贵之极却注定无夫无子,哀家一笑而过,却原来是真的。哀家入宫近三十年,先帝他……专注国事,熙仲远走,如今连你也要舍下我,你叫哀家如何一人凄惶度日?哀家不怕日後被先帝斥责,只是你叫满朝的文武百官如何应对?天下黎民又如何看待?”

“请母後恕朕任性。”宁熙烨掀袍跪下,双膝落地,虽面有愧色,但狭长凤目中却流光璀璨,分明是下了决定。

“你……即便是演一场戏你也不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