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契约 第48章

作者:顾轻野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是哩,到红茶馆聚餐,吃完刚好吃去赏花灯什么的……”小助手笑着,红茶馆位于小西湖旁,是一家很有小资格调的西餐厅,属于H市白领们首选聚会的胜地,至于聚餐人数就暂且不提了吧,不然聂长生一听这么多人,可能就不愿出席了。

  结果聂长生想也不想,径直拒绝:“不去了,没空。”推开病房的门,那位年轻的父亲正守在还在沉睡的女儿床前,见了聂长生,霍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拉着他的手,颤声道:“聂……聂医生,谢……谢谢你,谢谢你!”

  聂长生安抚着他,问道:“小菲怎样了?”

  “早上醒了一下,还认得我哩!”年轻的父亲笑了笑,眼梢里爬满了褶皱,那是常年从事繁重的劳动力烙下的痕迹,继续道,“谢谢你帮我垫付了住院费,我……我……”

  他哆嗦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因为贫穷,他的妻子离开了他,因为贫穷,他不敢送女儿上医院治疗,因为贫穷,他从来没跟工友们出去吃过一餐饭,有人结婚了,他也不敢出席婚宴,只为节省不必要的支出来贴补家用。

  女儿病发时,他搜刮了全部的钱财上医院,手术是成功了,可女儿还需留在ICU病房查看,他刚刚松了口气,就被护士叫去缴住房费用了,懵懵懂懂的他走到柜台付钱时,才知道住一晚的ICU病房要那么高的费用,比手术费要贵这么多,他当时吓得手脚无力,身上已经再没有多余的一分钱垫付了。

  人在极其困窘潦倒时,想法都很极端,他懦弱了一辈子,却在缴费台前崩溃了,魔怔一样对着白大褂的人嚷着哀求着可以用肾来垫付费用,彼时是深夜,在场的人不多,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医院负责人怕闹出了事,才派人告诉他可以缓缓再缴费。

  那场闹剧发生时,聂长生就站在电梯口,远远的看着无助的年轻父亲痛哭流涕,那是怯弱悔恨而无助的男儿的泪,当时的聂长生脑海里闪过他在孤儿院时,常有人趁着黑暗把重病的小孩丢弃在门口,以前的监控画面很差,几乎拍摄不清每一个遗弃者的面容,可每一个遗弃者在最后一次拥抱丢弃小孩的画面,即使画面再模糊,那拥抱的力度却尽是不舍、无奈、亏欠、痛苦,聂长生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为人父母,在选择遗弃子女的时候,内心或许会经历无数的煎熬苦痛,可被遗弃的小孩又何其无辜,生而不养,不教,当初为什么还要执意生下被丢弃的小孩?

  弃之如敝履,像他一样。

  所以,没有遗弃自己女儿的这位懦弱小青年,赢得了聂长生的尊重。

  于是第二天,当护士告诉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父亲,他女儿的住院费已经有人垫付了之后,这位被金钱压得快要窒息的小青年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尽管聂长生说了这笔钱可以慢慢还,但这位小青年还是积极地上班,认真工作,一边养家,一边还债,还要到医院陪着女儿走过这段艰辛的岁月。

  聂长生的这种仗义疏财的行为被很多护士赞颂,但同时的,也被很多同僚所诟病,医院每年都涌来这么多穷人来治病,他能给一个蔬财,还能给无数个蔬财不成?明明他还收养了一个孤儿,日子很拮据才对,还拒绝灰色收入,这都算了,可单凭微薄的工资也不懂存钱,还要借钱给人看病,说是借,可光看那个病患家属,就知道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还得清债务。

  小助手一听“小菲”的名字,心里一提,不过很快明白过来了,此小菲非彼小菲,这个小病人的特殊情况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她脑中长了一颗被称为“交界性”的肿瘤,据说这种情况比较不好说,看情况运转,一半的几率转去良性肿瘤,一般的几率会演变成恶性肿瘤,起初,这位病患的父亲是抱着侥幸的想法的,哪想事与愿违……

  小助手把派剩的婚糖全部留给了这位憔悴的父亲,说了几句祝愿的话,才跟着聂长生出了病房,往办公室走去。

  “聂主任,聂主任,元宵节那晚你怎么没空了?”小助手还不死心,在聂长生的耳边絮叨了起来,“那天全国的学校都开学了,你家鸿梧又住校,你怎么会没空了?再说了,元宵节那天又没轮到你当值,我可查过了!”

  看来是做足了功课的。聂长生抬眼看向他,突然觉得代替他的小林护士更适合做他的助手,起码小林护士从来不八卦。

  聂长生本来想置之不理的,无奈刚刚新婚燕尔的小助手满腔的热血,一个劲地追着聂长生问缘由,聂长生的好脾气都被他磨光了。

  “我有约。”最后,他这么说。

  小助手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没听错吧,聂长生说的是“有约”?这么特殊的节日里“有约”,难道聂长生已经心有所属了?

  现在经济发展了,人们的水平也提高了,从前被无视的传统节日,也渐渐被商家利用起来了,元宵节,好歹也算是国人的情人节吧!在这一天去“约会”,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是谁?你的女朋友吗?”小助手凑过来小声的问,还鬼祟地朝门口张望,以示第一手资料的新鲜性和保密性。

  他的动作虽然有点夸张,但内心是不怎么相信聂长生会有女朋友的,一门心思只扑在工作上的聂长生,剩下的时间几乎被收养的熊孩子占据,怎么有时间谈恋爱啊!

  聂长生只是翻开手里的案例,对他无聊的追问再也没有理睬,但为了求得安静,他威胁小助手道:“我还是更适应小林护士,要不,你去帮我叫一叫她回来?”

  小助手哭丧着脸,马上做了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以示乖巧安分。他是知足的,别的科室的助手,可没像他这么好运,前后两任上司都这么好相处!

  春节后的第一天上班,大家都有点敷衍其事,大概还没从热闹的年味节日里走出。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大家开始适应了紧张而充实的步伐,日子就开始朝着既定的轨道缓慢地走去了。

  年初八的时候,庄凌霄的公司也恢复了上班的秩序,因为他心情愉悦,派发的开门红很丰厚,像蓝迤逦这样的得力助手,拿到的开门红就是一个月的工资,连临时雇佣的清洁工人都得到了888块的红包利是,这在H市而言,已经是非常大份的了。

  不过年初八这一天的天气委实很差,寒峭的春雨从早上开始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也没有要停止的现象,天气预报里早就说了冷空气要突袭H市的上空,可是很多年轻人都不把天气预报当一回事,尤其是青春靓丽的女职员,穿戴时髦心潮,可衣服质地却很单薄,当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后,气温也下降了六七摄氏度,冻成狗的她们后悔莫及,抖抖索索的打车回家,就算被出租司机讹去若干钱财也总比坐地铁、挤公交要好得多。

  聂长生出门早,也没有穿羽绒服上班,下午六点一到,那人的电话也准时响起,却没有让他下楼。透过百褶窗,阴霾灰沉的雨雾里,聂长生看到了那人挺拔的身影走在雨幕里,撑着一把灰色的伞,手里挂着一件厚实的长羽绒,迈着长腿跨进了医院。

  心里尝到了一丝甜蜜的滋味,聂长生计算着时间,眼睛盯着那扇虚掩的门。

  三分二十一秒,虚掩的门被推开,庄凌霄带着一身的冷气跨了进来。

  聂长生听到了木门落锁的声音,那么细小的声响,却捣得办公室主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喉咙莫名的干涩起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庄凌霄把湿漉漉的雨伞随意的丢在角落里,回头见到长身而立的聂长生绷紧了脊背站在电脑桌后,白大褂已经裹着高领毛衣,严肃刻板的脸上透出浓郁的禁欲气息。

  庄凌霄眸光一沉,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迈着长腿走到他的跟前,抖开带来的羽绒服,聂长生褪下白大褂,温顺地伸开双手,享受着庄凌霄亲自伺候他穿衣。

  只是侍奉者三心两意,为他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后,手非常下流地从敞开的羽绒服里穿过,不安分地揉捏了他几把,坏心地把呼出的白气喷在极力忍耐的人的脸上,轻浮地问:“聂医生,穿这么单薄,是不是想勾引我这个良好市民犯罪了,嗯?”

  聂长生紧抿着薄唇,不愿意泄出一丝服输的声音,挥手去推这个肆意妄为的人,双手反而落入了他的钳制,呼吸絮乱里,暧昧的啮咬里隐隐溢出难耐无措的抗议。

  这场临时起意的情动没能做到最后,一则前来打扰敲门的护士就有三次,二则,贺鸿梧给聂长生打来了电话,声称他被困在市区图书馆里,走不出雨幕,无法按时回家。小孩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像在寒风冷雨里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可怜又悲惨,聂长生心里一软,连声让他躲避好了雨,他马上就出现……

  那个小鬼会去市区图书馆看书?庄凌霄宁愿相信太阳会打从西边出来,也决计不相信贺鸿梧对读书有改邪归正的希望,那小鬼连聂长生买给他看的中外名著一页都没翻开过!

  雨幕中的下班高峰期竟然没有堵车,今天的天气不佳,很多单位都提前下班,车流量才舒缓了过来。

  市区图书馆的门口里,站着稀稀疏疏的几条人影,其中贺鸿梧与楚颖颖赫然在列,两人同系一条粉红色的围巾,那显示是处于少女喜欢的颜色,衣着单薄的两人已经冻得抖抖索索,相互依偎在一起,肆虐的风将他们的发丝打得凌乱不堪。

  而当冻成一团的少男少女坐上了车后座,两个成年男子的厚大羽绒服已经裹在他们的湿冷身上了,却还是冷,狭窄的车厢里,还能听到他们的牙齿发出“咯咯咯”的打架声,还有一两声喷嚏。

  乖巧懂事的楚颖颖很不好意思,一边揉鼻子,一边道谢,然后借来了贺鸿梧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里头的人道:“姑姑,聂叔叔来接我们了,你不用过来了。”显然对话那边的人,正是她的监护人宁子沁。

  宁子沁当然知道楚颖颖是被谁接走的了,事实上,从医院的停车场出来时,她就认出了驶在她前头的那辆豪车的车主是谁,熟悉的车身,熟悉的车牌号,熟悉的出现时间。

  林林总总加起来,她已经见了几十次那人来医院接聂长生了,要么接他去吃午饭,要么接他回家,宁子沁有点不甘心,原本坐在庄凌霄身边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啊!可怎么会是聂长生?

  她从别的地方听过了,庄凌霄早前虽跟聂长生一起读过医学,可两人关系不仅不亲密,还有那么一点的恶劣。

  可为什么,从她的眼里看到的这两个原本关系应该“恶劣”的人,相处起来却又那么的暧昧?她甚至敢笃定,这两人已经确定了某种关系了。

  每每想到这一层,她就觉得胸中压着一块大石头,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肯承认,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是输给了一个男人。

  偏偏那个男人那么的优秀,优秀到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还臆想过可以跟他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