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 第17章

作者:Assensia 标签: 近代现代

  要不说喜欢这回事呢,苦中作乐,又乐在其中。

  埋首于试卷和教室中的日子一天天看似过得很慢。从早数到晚,是成千上万秒。从失眠数到天明,又是成百上千个遗漏的梦境。

  几个月的时间弹指而过。三年也弹指而过。

  回首望去,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期洪汛,漫长又急促,稍不注意就已经转瞬即逝。

第二十四章

  高考前三天放假,学校瞬间就空了下来。考试还横亘在三天后,所以也没人觉得这是场告别,自然也少有人对着空荡荡的校园感怀一番。

  闻邱在校门口跟宋宗言告别。邱云清作为过来人却比当事人还要紧张,早早托了朋友开车来接他回去。

  宋宗言在放假前划了一些重点和题目给他,让他在最后三天好好复习,闻邱都翻了一遍。

  考前一晚他打电话给宋宗言,倒没说别的,就是加油一类的话。

  邱云清无法送他去考试,便想让朋友代劳。不过丁晖提前打来电话,说自己正好是闻邱那个考点的送考老师,吃饭、接送就交给自己。

  八号上午第三场考完,考点外黑压压一片伞面,雨点溅到裤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泥印儿。周围喧嚣吵闹,鸣笛声叫的人心惶然。有学生似乎卷子没来得及涂答题卡,在门口痛哭流涕。

  “闻邱!这儿!”丁晖举着一把格子伞在人群中冲着校门口招手,他脖子上挂着个蓝色的工作证,是一中的送考老师。

  闻邱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路踩碎了无数坑洼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丁哥。”他打招呼。

  丁晖拍了拍他的背:“走走,上车,饭馆都订好了,先吃午饭。”

  “今天就我一个啊?”闻邱四处看了看。

  “其他学生都有家长来陪,许平爸爸今天也请到假来陪了……”丁晖自知失言,咳了一声赶紧换话题,“理综难不难?”

  “还行,物理比较难。”闻邱道,“不过宋宗言押对了一道题。”

  “哦?”丁晖来了兴趣。

  “他这次搞不好是状元啊,”闻邱挤眉弄眼地笑,“丁哥你培养个状元出来,要出名了。”

  “你也考好点儿,我就更高兴了。”丁晖道。

  闻邱想了想考过的三场:“感觉发挥还不错,应该能让你高兴。”

  高考在雨天结束。考完也没什么放松的情绪,闻邱书包都没放回家就被同考点的几个同学拉去喝酒吃饭了。最后到了饭店,发现已经稀稀拉拉凑了大半个班的同学。

  闻邱把伞尖磕在地板上抖干净水,一走进包厢就先看见人群中的宋宗言:“考的怎么样?丁哥让我问你能不能拿状元。”

  宋宗言笑了一下,知道这肯定不是丁晖问的:“拿了请你吃饭,你呢?”

  “我肯定拿不了。”闻邱道,“不过拿个状元男朋友的身份倒有可能。”

  宋宗言:“……”

  几天没见,他差点不适应闻邱如今的说话节奏。

  闻邱头发上落了点水,宋宗言递纸巾给他。接过来时对方轻轻挠了挠他的手指,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

  宋宗言移开眼神,夹了个笋干。

  旁边有同学在对答案,又有人摔着酒瓶子吼:“好了好了,来玩儿的,好不容易考完了还提考试烦不烦啊!”

  一桌人被禁止提考试,只管喝酒吃饭。

  后来喝得多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一窝蜂的来敬闻邱酒:“对不起啊,你刚出柜时我可能说过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是个屁,放出来就完了,我真不歧视你这个、这个情况。”

  又或者是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道:“来来来敬你,敬你勇敢出柜,兄弟,牛逼。咱们班我最佩服你。”

  闻邱被他们搞的有些无措,十来杯酒下肚后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不是在说劝酒词——别开生面的劝酒词。

  宋宗言也被敬了一圈,他是班长,人缘自不必说。

  喝到嗨了,一屋子的沸反盈天。吃完饭觉得喝得不过瘾又去了KTV再来一场。

  酒瓶在桌上、地上东倒西歪,没喝完的瓶口还往下滴着余酒。女生们早早赶在零点前散了场,余下的都是群不归家的男生。闻邱喝得也有点多了,大家都清楚他能喝,所以一个劲的灌他。

  周围的沙发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个个面色潮红、呼吸酣畅。张封阳喝得少,抱着个话筒在唱苦兮兮的情歌,又酸又苦。

  闻邱盯着屏幕听他荒腔走板地唱,忽然他一转眼睛,就看见离他不远的宋宗言也正望过来。眼睛黑沉沉的,像冬天低垂的夜幕。他不擅长夜不归宿,可同学三年在今日就算散场,作为班长他不得不坚守到现在。

  “还好吗?”闻邱上半身趴到他旁边小声问道。

  讲话时呵出的热气似乎让宋宗言不太舒服,于是往旁边靠了一下,他眼神都不清明了,过了半晌很诚实地回答:“不太好。”

  宋宗言喝多了以后又安静又乖巧。

  “……”闻邱被他的实诚逗得乐不可支,心知这大概是喝多了,才如此坦然,坦然到他都想问点别的了。

  “宋宗言,我们毕业了。”闻邱说。

  宋宗言好几秒后才回了个“嗯”。

  张封阳压着嗓子唱了句什么「就趁这分钟够黑我会喊——」

  KTV的灯光着实黯淡,闻邱的眼睛却又亮又灼热:“高考也结束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宋宗言定睛看着他,似乎要认不出他一般,嘴角抿成一条线,又是过了半晌,闻邱维持那个姿势维持的肩膀都酸痛起来,他才说:“困了。”

  闻邱都拿不准他是醉了还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附近有宾馆,把这些人都送进去吧。总不能在这儿睡。”闻邱挺直身体。

  “嗯。”宋宗言看起来确实是快要睡着了的困倦模样。

  张封阳跟几个还算清醒的男生伙同服务员把一堆喝成滩烂泥的同学架进隔壁宾馆。临到末了只剩三四个人还站在宾馆走廊上,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分房间。

  他们的眼神若有似无飘到闻邱身上,闻邱笑说:“我跟宋宗言一间吧,反正他都喝醉了,我想干嘛他都不能提意见。”

  张封阳见他不介意旁人的提防,开玩笑道:“别对咱们班长酒后乱性啊。”

  酒后还真乱不了性,宋宗言早就陷入了昏睡。他大约很少喝酒,酒量浅的三杯倒。闻邱也想不起来乱性的事儿,他一晚上喝得比谁都多,到头来还把烂醉如泥的同学扛到宾馆,早就累到虚脱。

  他趴在床上,什么都没来得及遐想就睡着了。

  凌晨三四点时醒了过来,口干舌燥令他做了个不断找水的噩梦。闻邱脸朝下趴在床单上,室内有些冷,他没盖被子的身体被冻得浑身僵硬,稍稍一动就像被刚卡车碾压过一般。

  窗帘没拉上,月光铺进一层银灰色。他转了个头,看见另一张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太安静了,室内只有他心跳迟缓的咚咚声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宗言,仿佛怕惊扰一个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床去,头重脚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他走到另一张床边侧躺下来。胳膊正好挨上宋宗言露在外面的手臂。对方睡得太熟了,呼吸间夹杂着清浅的酒气,慢悠悠吹到闻邱脸上,皮肤泛起痒意,心里也痒。

  闻邱躺在宋宗言旁边,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他僵硬的身体靠着那点儿温度慢慢回暖。

  他上初中就知道自己的喜欢同性了。而喜欢上宋宗言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到闻邱都记不清为什么喜欢他。他只知道他躺在他身边的这一刻,本来木然又被酒精堵塞的大脑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种自己钟情的恐怖片里的死法。

  被从头到脚剥开皮肤灌进水银,被蜜蜡封住口鼻活活窒息,被滚烫火舌吞一寸寸吞噬身体……只要能躺在他身边,连无数种残忍痛苦的死法都会不自觉裹挟上了一种奇异的浪漫。

  闻邱忽然全身涌起细密的颤抖,手心也冒出涓涓细汗。

  他冒着汗的手心往下,裹上自己慢慢竖起来的欲望,很快那个地方就变得湿漉漉。如果宋宗言此刻睁开眼睛一定会吓一跳吧,甚至会暴躁如雷或感到恶心。

  可闻邱兴奋极了,他微微张着嘴,否则他就无法呼吸。手指在下面慢悠悠地自渎,他想象这是宋宗言的手,想象宋宗言浑身湿透覆满薄汗,想象宋宗言布满欲望的眼睛盯着自己……

  闻邱难耐的支起上半身,抻着脖子想再靠近宋宗言一点。一直没有动作的人却忽然翻转了半个身,他俩彻底面对面,闻邱一抖,还以为他醒了,却并没有,那双眼皮依然没有丝毫动静。而那张嘴唇就在他眼前,一寸不到的距离,或许柔软,或许冰凉,或许饱含未褪去的酒气。

  闻邱感到一阵火烧火燎的鼓噪,手指的动作不禁快了好几倍,在快要碰上对方的嘴唇前,忽然眼前白光闪过,快感攀升在他身体里倏地迸发。

  ——如果他能死在宋宗言的气息里。

  那就让月光陷落在宋宗言的呼吸中吧,闻邱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寸都崩裂腐化,连成一片欲望的沼泽。陷落的月亮是这片沼泽里唯一的流光。

第二十五章

  天光大亮。刺眼的光在眼皮上来回跳动,宋宗言终于转醒,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才慢慢睁开眼。宿醉的下场异常鲜明地在他跳动的神经和头痛中体现。

  他慢吞吞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同时感到喉咙也一阵干涩。他往旁边看去,剩余的半侧床铺上塌陷了一小块,而几步开外的另一张床上被褥揉成一团,此时空无一人,看不出是否有人睡过。窗户开了半扇,夏天清晨的凉风一缕缕吹起窗帘。

  宋宗言还有昨夜来宾馆的记忆,但躺到床上后却是立刻昏睡过去,隐约觉得身边睡了个人,对方温热的胳臂一直紧贴着自己,但又似乎并没有。

  床单上那块小小的塌陷用手摸上去还残存着一点儿余温和丁点儿未消融的古怪气味——也可能是自己心理因素在作祟。总之宋宗言觉得哪里不对,他眉头皱得很深,仿佛在探寻什么。

  “你醒了啊?”滴的一声,有人从外面刷了房卡。闻邱拎着早餐走进来,他看起来清爽极了,头发是刚洗完的蓬松,宿醉的痛苦没在这人身上体现分毫,“我买了早饭,你要不要洗个澡再吃?”

  宋宗言一副才睡醒的惺忪模样,怔在那儿几秒盯着他没说话。闻邱看不出心虚,他俯身过去自然地摸对方的眉心,笑说:“干嘛?酒还没醒?”

  宋宗言微微撇头,动作却慢了一瞬,对方温热的手指从他眉心一划而过:“张封阳他们呢?”

  “还在睡吧。”闻邱坐到另一张床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我半小时前给他们发了信息,还没回。”

  “嗯,”宋宗言顿了下,从床上下来,“我去洗澡。”

  闻邱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把早饭打开挑了份云吞面:“好。”

  宋宗言进浴室前忽然回头:“你昨晚也睡在这里?”

  闻邱掰开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顿,末了又抬眼笑道:“是啊,怎么了?”他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床,“睡得这儿。”

  宋宗言一手扶着浴室的门框没动。

  “你不会在怀疑我对你做了什么吧?还是怕你把持不住对我做了什么?” 闻邱眯着眼睛笑,张了下手臂,倒打一耙,“放心吧,你喝醉了特别乖,一点儿也不禽兽。”

  宋宗言啪的关上了门。

  闻邱见他进了浴室才做贼心虚般的吁了口气。握着筷子的手心微微发热,明明几小时前他已经洗去上面自渎的罪证,可被对方的眼神一扫,那粘稠液体好似压根没被清除。

  哄闹了一晚,宋宗言离开宾馆便要回家,他一直皱着眉,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于是也没人拦他。其他人还想再去网吧打打游戏过过瘾。闻邱对此兴致索然,也打算回家。

  “一起吧。”他跟上宋宗言,察觉出对方时不时按揉太阳穴,于是问道,“还不舒服吗?宿醉很难受吧?”

  宋宗言说:“还好。早饭多少钱,我给你。”

  闻邱忽然不走了,立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语气僵硬道:“二十三块,只要现金。”

  两人像在轴着什么发条,瞪了彼此半天。

  最终宋宗言败下阵来:“现在身上没零钱,下次见面给你。”

  闻邱这才粲然一笑,高高兴兴继续往地铁站口走,嘴里问道:“那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明天要不要出来吃午饭?”

  闻邱到家时邱云清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枝节,听见脚步声她立即推着轮椅转过身来:“昨晚玩的很尽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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