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第37章

作者:谦少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地步?

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见他眼里的红色,像被逼到绝境的狼。

“你不会死,这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你死。”他攥住我的手,力度大得像要把我骨节捏碎:“你骗不过我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我可以让你搞物理,我说过的,我不会对付你朋友了……““我没有骗你,我……”

“闭嘴!”

他几乎是撞了上来,我嘴上一疼,大概是被撞破了皮,他不分青红皂白,吻得我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我怕看见他现在的眼睛。

我从未见过他的眼泪,想必以后也不会。我现在并不后悔告诉他我生病的事,他不是十岁小孩,作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但我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大概还是不习惯吧。

他一直是倨傲的、飞扬跋扈的、蛮不讲理的,偶尔露出这样沉痛的样子,我都觉得不安。

但是,不安的日子,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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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做肺部穿刺。

因为我咳了血。

本来在医院等蒙肃的消息出来,等着等着,觉得喉头痒痒的,开始咳起来,咳的是痰,但是带着血。

林佑栖刚好赶过来,在医院走廊上找不到我,发现我正被李祝融拖到那里做检查。医学院镇院的林太后咆哮了一顿之后,李祝融很冷静地告诉他:“我在给许煦重新做检查,他刚刚咳血了。”

林佑栖说这是肺穿刺活检的后遗症,肺部有积血,所以才会咳血。他建议先休息两天。肺部阴影怀疑是癌症早期,建议先调理好身体,等各项数据都上来了,再开始第一阶段的抗癌治疗。

李祝融很是不屑:“北京军用的医生比这好得多。”

“和自以为是的外行人交流比教宠物说话还难。”林佑栖冷嘲热讽:“博雅医院在全国排名第二,肿瘤科、呼吸外科和心脏外科都在全国榜首,这医院有一半的医生是我们学校出来的。还有一半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

“坐井观天……”

“我想留在这里。”我插话道:“生病的是我。”

“老师……”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坦白地告诉他:“我生病了,如果你想让我好受一点,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连电话也不要打。我的病自己会想办法治,请你不要管我。”

李祝融抿起了唇。

“我不可能不管你……”

“求你不要管我。”我说:“活也好,死也好,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李祝融别过脸去看一旁的呼吸机:“你不是想报复我吗?留在我身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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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的复杂交涉和妥协,李祝融准许我留在博雅,前提是从北京拉医生过来会诊,而且我要和他住到一起。

我不想住院,所以李祝融弄了几个医生护士在家里,他这种人,从不迷信,竟然也觉得玛莎庄园的房子死过人不好。我和他争了两次,没有结果,最后他同意让我住在玛莎庄园。

蒙肃进了重症监护室,我看过一次。

小幺天天往我这里跑,他和我一样,对医学一窍不通,只知道早期癌症也是癌,是癌就容易死。所以一副我已经时日无多的样子,每天让夏宸弄了各种菜送过来,李祝融对他的种种行为深痛恶绝。

离手术还有十六天,根据佑栖的解释,手术就是把胸腔打开,把肺上癌变的地方切掉,然后再缝上。林佑栖给我分析了肺癌早期治愈的几率之后,整天催促我调理身体。他的原话是:看你这怂样,献个血就能要了你的命,还想做开胸手术?

我没有再拒绝李祝融给我弄的千奇百怪的“补品”,包括那种长得像给粉丝染了颜色的血燕窝。

我其实很想活下去,我还有很多该尽的责任没尽,我甚至在想,我要是真的死了。我父母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实情。还是一直瞒着?装成我在国外的样子。

关于这个,我想等手术结果出来再决定,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我没有再和李祝融吵过架,我甚至也没有指责过他。

如他所言,如果要报复,要惩罚,什么都不用做,一直呆在他身边就行了。

让他看着我精神渐渐萎靡下去,时不时眩晕、咳嗽、喘不过气来,坐下来就想睡觉,关节肿痛。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头和他去斗了。

离手术还有十三天的时候,连着两天阴雨,我开始关节痛,林佑栖说对肺癌来说,这是正常的胸外症状,何况我腿上胸口的骨骼都有旧伤。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强的人,何况关节痛这种事,连我爷爷那样硬气的老军人老的时候也痛得嚎叫。

六月八日,凌晨三点开始下雨,我从梦里痛醒,他睡得浅,我还在梦里叫疼的时候他就叫了医生过来,医生说可以吃止疼药。用温水吃了药,稍微好了一点,仍然从骨头里面绵绵地疼。凌晨六点吃的早餐,我连筷子都拿不稳,喝的粥,用毯子盖着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身上,他一直找话和我说。后来他告诉我,我那时候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下午雨停了,还是疼。他说实在不行就打针剂,我说不行,会上瘾。

他心里很急,虽然一张脸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穿着衬衫,领带也不打,走来走去给我倒热水,拿书给我看,还用北京话骂医生。

关节痛,最难熬的是晚上。所有人都睡了,你一个人在那痛,辗转反侧,困,但是死也睡不着,那种痛是根植于骨头里面的,拔除不了,一刻也不松懈地疼着。

他陪我熬夜,医生团团转了一天,除了保温、吃药、打针,也没有别的办法。越有效的止疼药越是对身体不好,最有效的是杜冷丁针剂,但是怎么能打?

疼得受不了了,我就和他说话。

现下生活一片狼藉,我们能说的,只有当年。

我问他:“小哲,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教我学俄语的时候?”

他搂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我看不清他表情。但是他的手放在我背上,握成拳头。

他说:“记得。”

过了很久,他又说:“你其实一点都不聪明,没有语言天赋,怎么教也教不会。”

我确实是没有语言天赋的人,但是馊主意层出不穷,买了俄文小说看,看俄国电影,还让他教我唱俄文歌。

我笑了起来。等疼的劲过去了一点,说:“你唱俄文歌给我听吧,小哲。”

他很久没有说话,我还以为他是不准备唱了。结果他唱了起来,我才知道他是在回忆旋律。

他声音的音色很好听,但不是有旋律感的人,他也不喜欢唱歌,以前就不喜欢。这些年忙着做生意,大概也没怎么唱过了。

我在他断断续续的俄文歌里闭目养神,他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唱了一会,就停了,跑到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我开始不知道他是打给谁,还以为对方是个医生——因为他在问对方关节痛该怎么照顾。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打给夏知非。

第46章

下雨的第二天,我早上七点就醒了。

很困,但是睡不着,躺着都是种煎熬。

李祝融难得地没有早起,我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他说:“醒了?”

他穿着睡袍,敞着前襟,从脖颈到胸膛一片雪白,他早上刚起来的那几分钟脸色一般都不会好看——因为自制力还没跟着一起苏醒,所以不会摆出一副倨傲或者从容的表情,而是有点厌世的感觉,慵懒地眯着眼睛,皱着眉。

沈宛宜说过一句很小资的话,她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和你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你们看着对方睡觉流口水,打鼾,打嗝,放屁,熟悉对方肿着眼泡,蓬着头发的样子,这样日复一日过下去,但是你们仍然坚定不移在一起,这就是爱情。

她说的爱情,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那种。

然而我和李祝融之间,只有无穷无尽的忧患。难得的安乐,总要有一方被逼到没有退路才行。

-

上午来了个客人。

或者可以称之为主人。

李貅来的时候,我正在洗脸,腿上骨头疼,站不稳,李祝融把毛巾打湿了递给我。水温很烫,敷在脸上让人觉得温暖。

袁海就在这时候敲门进来,站在门口,垂着眼睛。

李祝融走了出去。

“回来了?”

“回来了。”

吃中饭的时候,我在饭桌上看到了李貅。

其实他长得不太像李祝融,李祝融的五官冷且艳,李貅却是那种欧式的漂亮。但是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气质这种东西,确实很难说。

午饭很清淡,有清蒸的鱼肉,有鸡汤,还有各种蔬菜,简直无从下口,我本来握筷子就吃力,看到这样一桌菜,连饿都不觉得饿了。吃了几个丸子,喝了点汤,准备放筷子。

李祝融默不作声揭开一盅鸡汤,推到我面前。李家的厨师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鸡汤用巴掌大的紫砂煲盛着,里面的薏米药材之类都炖得酥烂,连鸡骨头都是化了的。

“把它喝了。”

“我不想吃了。”

“喝了。”李祝融直盯着我眼睛,薄嘴唇抿着,情绪绝对算不上高兴。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起身要走。

他一拽我手臂,我又跌回椅子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按住我肩膀,拿了勺子来,塞在我手里。

“你说过,不会再勉强我的。”我拿他以前的话来质问他。

“那是别的事。”他正儿八经跟我解释:“这是吃饭的事。你必须把这汤喝了。中午喝鸡汤,晚上喝羊肉汤。还要吃核桃。”

“谁和你说的?”我听到这些东西都觉得头疼。

其实我知道是谁说的。

只不过他绝对不会告诉我,所以用这个来转移话题最好。

“给你三分钟,把汤喝了。”他收回手,十指交叉,支着下巴,半眯着细长眼,带着警告意味地看着我。

“给我三个小时我也不……唔。”

他放开我嘴唇,拿餐巾,动作优雅地擦了擦我嘴角的汤汁,然后舔了舔自己嘴唇。头也不回地说:“小安,吃饱了就回自己房间去。”

李貅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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