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 第7章

作者:neleta 标签: 近代现代

抱著厚厚的一摞书,小宝红肿的双眼直接笑成了一条缝:“我,可以,看完。”

龚师娘说:“小宝,太多了,这些书你看到明天早上也看不完,师傅准你假是让你回去睡觉。”

小宝摇头,仍是笑著:“会睡,会睡觉。我想看,会看完。”

心知小宝有多聪明的龚师傅对老婆示意,叫她不要再说了。他摸摸小宝的头,说:“既然你说你能看完,那师傅相信你,有什麽不懂之处你就问师傅。记得,学医半点马虎不得,你一定要仔细。”

“是,师傅。”抱著书不好行礼,小宝微微低了低头。

然後,他努力睁大眼睛,求知地问:“师傅,天下最好,的,大夫,是谁?”

这个问题一下子难道了龚师傅,他看看龚师娘,然後苦笑地说:“天下最好的大夫啊……有很多。但若论医术的话,这天下有一人的医术却是无人能及,不过此人行事怪癖,空有一身的好医术却不愿治病救人,所以不能称之为大夫。”

小宝的眼睛迅速眨眨:“师傅!是谁?”

龚师傅笑了:“小宝想超过此人吗?”这也不是不可能。

“嗯嗯嗯嗯!”小宝连连用力点头,他要去找他!

龚师傅哈哈笑了,很高兴小宝有如此雄心壮志。他道:“此人究竟叫什麽,师傅不知道。不过凡是江湖人都听过此人的名号,他叫‘药圣凡骨子’,和‘毒圣’叶狄齐名於江湖。可惜啊……”想到几年前的那件事,龚师傅一脸的难过,也没有把话说完。

小宝不在乎“毒圣”,他不需要毒,他一听这个“药”圣,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他又渴求地问:“师傅,骨子,在哪里,呢?”

“呵呵,”龚师傅笑道,“是‘药圣凡骨子’,你若让他听到你叫他‘骨子’他定会恼火。他啊,住在谁也进不去的‘凡谷’。”见小宝一脸的向往,龚师傅弹了下他的脑门,佯怒:“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回去睡觉!”

“师傅……”小宝软软地叫,希望师傅能多说些。可是龚师傅却一手抱过他的书,一手把他推到了马车上。

把书放下,龚师傅严肃道:“快回去睡觉,这麽多书,今晚不许熬夜,明早师傅看到你睡不醒,会打你手掌心。”

见师傅生气了,小宝不敢再问,而是朝师傅师娘道别後,带著小贝和他的书驾著小马车不甘愿地回去了。

龚师娘在门口看著小宝离开,问:“你怎麽不告诉小宝子‘凡谷’在哪里?”

龚师傅说:“瞧他那样子,肯定想去找凡骨子,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不能害他。小宝很聪明,只要他用心,今後超过凡骨子也不是不可能。”

想想也是,龚师娘拉著龚师傅转身进了药馆。

驾著马车快速地回到家,小宝先把书搬进屋里,然後去厨房见了各位叔叔婶婶伯伯,告诉他们自己因为昨晚想娘没有睡好,师傅放他一天的假回来休息。一听他这麽说,叔叔婶婶伯伯们心疼死了,给他拿了好些吃的,催促他回屋睡觉。小宝提著重重的食篮高高兴兴地回了房,然後反锁上门。告诉叔叔婶婶伯伯们他要休息,就不怕有人来找他了。叔叔婶婶伯伯们一向都是让他睡到自己醒来呢。

在竹筒里装满水,关好窗户,放下床上破旧的床帐,装作自己在睡觉,小宝爬到床底,掀开那块秘密的石板,然後在小贝的帮助下,带著竹筒、食篮还有几本书爬进了密道。他不是不困,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他怎麽可能睡得著呢。不看一看鬼哥哥,他无法安心。

这一回,小宝没有用油灯也很快爬到了尽头,透过木板看一看,鬼哥哥还被吊著,没有其他人,小宝的泪当即就涌了出来。用力推开木板,小宝看到鬼哥哥的手动了下,他高兴坏了,鬼哥哥知道是他来了吗?

“哥哥……”软软地叫了一声,小宝先钻出来,然後把昨晚放在密道内的凳子、床单拿出来,再把食蓝抱了出来,小贝已经抱著竹筒跳出来了。

累了一夜的右腿在爬出密道後酸酸软软的,小宝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他索性不站了。爬到鬼哥哥跟前,小宝抱住鬼哥哥的腿就要把鬼哥哥脚下的针板换成凳子,可鬼哥哥却挣了挣,似乎不让他换。

“哥哥?”小宝仰头,看到鬼哥哥在张嘴,他急忙强撑著站了起来。

“哥哥?”小宝忍著右腿的痛,努力踮起脚尖,把耳朵凑到哥哥的嘴边,然後他听到哥哥很微弱地说:“走……有人……会……来……”

有人会来?!小宝瞬间瞪大了眼睛,扭头朝铁门看去。

“快……走……”微弱的声音飘入小宝的耳朵内。一想到是不是阎罗王要来了,小宝的头皮发麻,眼泪涌出,身子都抖了。

这时候,小贝突然跳了起来,指指门,又指指密道,还抱著竹筒钻进了密道,直朝小宝招手。小宝看看鬼哥哥,又看看铁门,一咬牙,轻轻抱了鬼哥哥一下,他抱起食蓝一瘸一拐地快速走到密道口把食蓝放进去,再这回来拿起凳子和床单。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小宝哭著看了鬼哥哥一眼,迅速爬进密道,然後关上了木板。一颗光头停在了铁门上的铁栏外,哢嚓一声,有人打开了铁门。一手捂著自己的嘴,一手捂著小贝的嘴,小宝瞪大眼睛看著来人,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宝贝:第七章

进来的人一手提著一个脏兮兮的木桶,一手拿著一个脏兮兮的木碗,一看到他小宝在心里“啊”地惊呼一声,更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那人驼著背,比干了的橘子皮还要皱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低著头走到聂政跟前,把桶和木碗放下,并不深的木桶里因为他的动作而溅出了粘稠的汤汁。躲在密道里,小宝盯著那桶里的东西,泪迷了双眼。

驼背人一次也没有看聂政,他先是到左边摇下聂政身上的铁链,聂政因为双脚站在针板上,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扯动了另一侧身体上的铁链,疼得闷哼了一声。小宝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在泥土里。驼背人根本不理会聂政脚下的针板,不紧不慢地走到右边,再摇下聂政身上另一侧的铁链。做完这些,他走到聂政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很不留情地把他从针板上扯了下来,丢在木桶边。

“哗啦哗啦……”随著聂政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聂政身上的铁链也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驼背人不管他,从墙角拿过扫帚,又拿起那个木碗到水沟里舀了些水洒在地上,清扫了起来。把聂政前一天留在地上的血水、排出的污物全部扫入水沟里,驼背人再从水沟里舀了一碗水放在聂政的面前,掰开他的嘴喂他吃了一粒药,又灌了他一口脏水,确定聂政吃下了药,便离开了刑房,铁门重新被锁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为了防止聂政受不住折磨而死掉,林盛之会给他吃药,让他受到重创的身体能很快缓过来,以便承受下一次非人的折磨。那药入喉便化了,问不出自己想得到的,林盛之根本不会让聂政轻易死去。那药不仅会让聂政挨得住每一次的折磨,也让聂政没有力气咬舌自尽。林盛之每一步都算得很准,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聂政会忍受五年,不管他怎麽折磨聂政,聂政都不说出聂家刀的下落。

林盛之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聂政,只是那药不是神丹,为了防止他用刑过重弄死了聂政,他不得不手下留情。再没有得到聂家刀之前,聂政绝对不能死,他要的就是聂政生不如死。

聂政右手扯著铁链艰难地在地上摸索,试图摸到那个木桶,里面是他这半个月来的吃食。刑房内传来哭声,聂政的动作停了。伴随著哭声而来的是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聂政的指头微微动了动,然後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

“鬼,哥哥……”眼泪滴在了聂政的手上,他的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驼背人,小宝一边流眼泪一边小声问:“鬼哥哥,那个人,什麽,时候,回来?”

聂政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嘶嘶地喘息。小宝一手紧握住鬼哥哥满是血污的手,一手不停地擦眼睛,就在他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鬼哥哥张开了嘴:“很,久……”

小宝哭著笑了,接著他哭得又大声了些,为鬼哥哥受的折磨。

放开鬼哥哥的手,小宝站了起来,把那碗混沌的水倒入桶中,再提起那桶喂猪的泔水,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沟边,“哗”的一声,他把泔水全部倒入了水沟里。他认得那个驼背人,那人是宅子里负责养猪的“哑巴驼”──厨房的叔叔婶婶伯伯们都这麽叫他。小宝很怕这个哑巴驼,每次他来厨房提泔水的时候,小宝就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这个哑巴驼从不搭理任何人,只有提泔水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就和猪住在一起,从不露面。现在小宝知道这个哑巴驼为何从不理人,为何要和猪住在一起了。因为养猪的地方离他住的院子并不远,因为那里很丑,所以平时都不会有人去那里。鬼哥哥被关在自己的屋子下面,那离养猪的地方也不会太远。哑巴驼不是养猪,而是借著养猪来折磨鬼哥哥。这些剩菜剩饭的泔水是喂猪的!怎麽能给鬼哥哥吃!

把木桶和木碗都远远地丢到一边,小宝从密道里拿出床单,铺在墙角,那里干燥些。鬼哥哥身上的铁链很长,小宝把鬼哥哥小心地翻过来,然後双手穿过鬼哥哥的腋窝一点点,慢慢的把鬼哥哥拖到床单上,放平。小宝的腿不方便,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一瘸一拐,再加上手上没什麽力气,还是有几次弄疼了鬼哥哥,小宝的眼泪带了愧疚。

顾不上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肿得成了一条缝的双眼,小宝拿来竹筒和食蓝。给小贝拿了一个肉包子,然後靠墙而坐,让鬼哥哥枕著自己的腿,他打开竹筒,喂鬼哥哥喝水,喂完後,他抽泣地说:“哥哥,你,等我,我一定,把哥哥,救出去。哥哥,等我。”

聂政的喉结极快地上下浮动,张开嘴,久久吐出两个模糊的字:“谢,谢。”

眼泪滴在了聂政的脸上,他已经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白昼了。他只记得似乎不是太久之前,一直有这样咸涩的水珠滴在他的脸上,滴在他的嘴角。飘著肉香的食物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张开嘴,含著包子,他良久才咀嚼了起来,再慢慢咽下。

“我每天,都会,来。哥哥,要,等我。”

那软软的儿音透著浓浓的伤心与可怜,聂政没有回应,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下包子、吃下早已忘记味道的苹果、吃下似乎是几百年前才吃过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