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 第20章

作者:浮图 标签: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近代现代

女佣口中的小少爷自然是谢明玉,他是谢家目前为止最小的孩子,又是自小在这公馆的,佣人待他与众不同,小少爷与四少爷这其中的差别有心人自然能够察觉出来。

今天是星期六,谢明玉休息在家。

谢暄愤怒吗?委屈吗?生气吗?当然是有的,他又不是庙里面的菩萨,超凡脱俗得没有丝毫烟火气,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今天要换了谢明玉受了怠慢,铁定金刚怒目,闹得满城风雨,他那样被人千娇万宠的小少爷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

谢暄不是谢明玉。

如同人的眼泪只有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才管用,脾气也是一样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上午十点。谢暄下楼,刚好碰见谢明玉和肖焚从外头进来,两人身上都穿着运动服,双颊红润,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身边的佣人手里拿着网球拍。

谢明玉出了一身的汗,里外都倍感舒展,看见谢暄,满面笑容,“三哥,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我下个星期有个网球比赛,找肖大哥练练手,肖大哥的网球打得很赞啦,下次叫上二哥,咱们可以来个双打——”

谢暄不动声色地客气,“好啊,不过我打不好——”

谢明玉心情极好,不以为意,“没关系啦,反正肖大哥现在几乎天天过来,你找他教你啊,我听大婶婶说你身体一直不好,就该多运动运动啊,出出汗——”

他一边说人已经噔噔噔噔跑上楼,转眼就不见了。

肖焚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瞧着谢暄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你知道我们在网球场,怎么不过来?”

谢暄神色淡淡,“我不爱动。”

等谢暄和肖焚在小书房坐定,谢明玉已经被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接走了——谢家小少的周末永远风风火火赶场似的忙,永远没有落单的时候。反衬得谢暄这边冷冷清清。

肖焚自认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最是贪玩爱新鲜,绝没有那一份定性,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想不想出去玩?”

谢暄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眸子里的沉静让肖焚微微出神,侧过头,轻咳了一声,“我是说,你这样天天高强度的学习,反而会适得其反,人得懂得玩儿。你看谢明玉,比你还小两岁,可人家玩得多疯,也不见得就废掉了,照样拿奖学金,照样做骄子,真正的大家都是玩出来的——”

谢暄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谢明玉?”

肖焚被戳中心思,却也丝毫不尴尬,嘴角慢慢浮起一惯轻蔑讽刺的笑,交叠着双腿,抬着下巴,与他对视,“实话实说,是。”

谢暄并没有如肖焚预料的那样生气发怒,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果然如此”的轻笑,有些轻松,有些自嘲,嘴角慢慢地往上够,原本平淡无奇的脸显现淡到极致的清艳。

第20章 争端

肖焚原以为经过那次不甚愉快的谈话,谢暄应该很讨厌他,甚至不想再见到他才对。但事实上,谢暄一切如常,依旧少言,依旧努力,对他,既不热拢也不冷淡,这倒让肖焚有点刮目相看。

谢暄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不温不火,上午跟着肖焚学习,下午两点开始会有另外的家庭教师给他上课,到四点结束,然后他会练一会儿书法或者弹一会儿钢琴,晚饭后是自由支配时间,他会牵上“饭兜”去公馆附近散步——

饭兜是谢明玉养的一条边境牧羊犬,长得十分高大漂亮,只是谢明玉少年心性,喜欢的东西从来就只有三分钟热度,有了新欢,这“旧爱”自然被抛诸脑后。谢暄在院子里看见趴窝在草坪上的饭兜,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无言地望着谢暄,又寂寞又温顺。谢暄蹲在它面前抚摸它身上蓬松柔顺的毛,它玻璃球般的黑眼睛熠熠生辉,抬起柔软的爪子搭在他的膝头,谢暄一下子心软。

公馆里虽多年轻人,但彼此之间并不交集,各自有各自的热闹,仿佛只是合租的室友。谢晖今年高三,并不常住。谢明玉则是社交生物,小小年纪,于吃喝玩乐一道上已修炼成精,是人人请都请不来的红人,今天这个聚会,明天那个party,忙并快乐着,如此玩乐,于学业上依旧拔尖,确实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天分。至于亲姐谢亚,谢暄入住一月有余,两人见面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倒不是故意冷淡,只是实在无话可讲——老一辈人总想着多个兄弟姐妹,不至于像独生子女那样寂寞,只是这想法未必被孩子所接受。就像谢亚,她虽是第二个孩子,但她出生没多久,大哥谢昉便夭折了,也是如独生子女般长大,父母宠爱关注的目光全集于她一身,自然是不肯有个弟弟或妹妹抢夺父母关注,因此对谢暄一直称不上喜爱,何况两人相处时间实在不多,即使偶尔也愧疚于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失职,但真要说弥补,反而于两人都是尴尬。

谢公馆坐落于大名鼎鼎的小莲山德清路——小莲山兴起于一个多世纪前,因着此地风景秀美,山峦雄伟青翠,空气清鲜,当时美、英、德、法、日、俄等国洋人纷纷在此地购置山地,建造各式别墅,还有各种天主教堂。那时候,小莲山对当时的山民来说,是洋贵族的地界。1928年,民国政府收回了小莲山,洋人们纷纷下山了,只有一些传教士还留在山上。时局动荡,抗日战争爆发了。从此,小莲山的主人由洋人开始转变成国民党官僚、金融家以及大商人。这在山民看来偏僻的地方,成为了1930年南方最时髦的地方,这里就是十里洋场,什么都有——银行、邮局、电厂、电报局、书店、国际学校、跑马场、顶级西餐厅,还有德国人开的豪华的铁路旅馆。住在山上的洋人、政治家、金融家,每家自然都少不了私人网球场、游泳池。不过,时髦的民国时代到底是远去了,小莲山又重新沉寂起来——直到近十年,国内经济飞速发展,曾经一度被消灭的特权阶级又死灰复燃,小莲山又重新热起来——

当然,它依旧是国内数一数二金贵的地界儿,能住在小莲山的,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财力。

饭兜已与谢暄混得极熟,每日饭后,乖乖坐于庭前等候。谢暄接过佣人手里的绳子,它已欢快地小跑着奔向院外——

沿德清路往下,路面有些湿意,仿佛是被山雾打湿,极其洁净,有些落叶、落果、落花,毫无狼籍之状,反正野趣。小莲山地广人稀,走个半个时辰,也难见人影,只有随处可见的山茶,硕大的树冠,很多都是当年的洋人栽下的,有上百年的历史,因此看着格外的端然,是有底气的。

花开得实在好,仿佛摇摇欲坠。谢暄忍不住折了一枝拿在手里,碗口大的茶花,瓷实洁净,透着微微的粉,衬着碧绿的油亮的叶,像多情的少女。

秋季日短,谢暄在天全黑之前回到谢公馆——公馆内已灯火通明,辉煌至极,谢明玉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套头毛衫,在蜜黄的灯光下,有种精致随意的美丽,看见谢暄手里的山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三哥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女佣阿兰在一边说:“三少爷,我帮您把花插起来。”

谢暄摇头,“不用,我自己来——”他将饭兜交给佣人,自己上楼去了。

谢明玉蹲下身,一边逗弄着狗,一边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暄的背影——

经过电话机,谢暄习惯性地停了一停,然后慢慢地走到小书房,书房门开着,大书案后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丝绸唐装从袖口到领口无一不精细整洁,下巴紧窄,透着无与伦比的坚毅与冷肃——这是谢家最高掌权人谢老太爷——他的祖父。

谢老太爷正在看他最近临摹的字帖,因为没有找到智永的《真草千字文》,所以他临摹的是赵孟畹摹肚ё治摹罚挥傻赜行┙粽牛驹诿趴谟淘ジ貌桓媒ァ�

谢老太爷抬头看他一眼,“散步去了?”

“嗯。”谢暄走到书案边,乖乖地站着。

谢老太爷的目光在书帖间,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喜欢赵孟睿俊�

谢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还等不及老太爷说话,门口就传来谢明玉的声音,“我就不喜欢赵孟睿淖痔捞鹆耍坏慵で橐裁挥校炔簧厦髑宓耐躅臁⒏瞪剑遣攀卿烊鳌⒌囱嫘郧椋 �

谢老太爷的眉头一皱,瞪向谢明玉,“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摸着点皮毛就会口没遮拦地大放厥词,你见过多少事,练过多少字,就有资格评判大家了——荡漾和性情都是暂时的,真正的东西都是比较平的,荡漾不是外表看到的,是要慢慢去体会里面的那种云水。赵孟畹囊坏阋换际欠浅:畹模衲阏庋恢旄叩睾竦某跹д呤谴锊坏降模阋晕慊吹煤芨删唬吹煤芄饣芷粒秃苣芰耍俊�

谢明玉不高兴地撅起嘴,满脸不服气,却也不敢顶嘴。

谢老太爷缓了缓口气,“赵孟钏朗绷潘辏此碧煨吹米钟胪瘴薏睿感θ绯!獠攀钦娴拇蠹遥蹦昝鞒母瞪蕉嗝幢墒诱悦项,在晚年有一天也会非常思念他叹赵孟钪闫妗还毙焕咸涣擞锲蛐魂眩澳昵崆岬男『ⅲ故歉枚嗟愠灰显缇脱У煤蜕兴频那逍墓延嗤娑嘈Χ嘟慌笥选�

谢暄有点受宠若惊,面上只乖乖应是。

谢明玉听得百无聊赖,却不想谢老太爷的下一个炮口就对准了他,“明玉,你是不是硬拉着肖焚让他陪你打网球?”

谢明玉抬起头,皱着眉一脸桀骜,“怎么啦,我要参加比赛,找肖大哥练练而已,肖大哥网球打得好嘛,我以前不也经常找他打网球——”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肖大哥每天要给你三哥上课,你真要练网球,我叫阿何给你请个私人教练,别去打扰你肖大哥。”

谢明玉阴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了。”

谢老太爷挥挥手,“你去吧。”

谢明玉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