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第35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近代现代

  他拉完屎往回走,恰好看到许英从院子的侧面,翻墙进入陈家的院子。

  傍晚回来的陈家人没有看到陈二家,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在床上睡着了,还盖着被子。掀开被子,陈二家的娘亲发出凄厉惨叫:被子底下是早已断气的尸体,陈二家后脑勺血肉模糊,一个锤子扔在床底下。

  案子很快报到了县太爷那里。县太爷召集各方人士详细一问,立刻把许英的事情问了出来。

  只是去抓许英的时候,许家人却说,杀了陈二家的是许近财,因为“那孩子常常骂他老不死的,没半点礼貌”。

  许近财平日里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要走过半条村子去杀一个孩子了。但许英爹妈砸锅卖铁凑出半个银元宝,献给了县太爷,县太爷便把许近财抓了。两日后,许近财死在牢里,这案子也就这样了结。

  许英早就不见了,而许英的爹妈也在许近财被抓之后,连夜离开了村子。

  “这本是个小案子,不想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探子说道,“之后许英一直踪迹全无,如果这二十多起无名的凶案都是他所犯下,那么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杀人。”

  “许英是失踪了,还是连他父母也被他害了?”司马凤突然出声问道。

  “他父母我们倒是还没查到。”探子转头朝着司马凤说,“在九华城命案发生的三个月后,九华城外发生了第二起锤子杀人的命案。死者是一位流浪汉,尸体陈列于破庙之中,身上的衣服鞋袜都被剥走了。破庙附近有个村子叫大通海村,许英的母亲陈氏有一个姊妹,当时就在大通海村之中。”

  “然后呢?第三起命案?”

  “第三起命案发生在距离大通海村六十里外的樊家村。”探子又道。

  司马凤搓搓手指。手上没有扇子,他有点儿不适应。

  “从九华城去金山城,必须经过大通海村和樊家村。我估计许英不是自己逃家的。他爹妈把许近财搬出来当替死鬼,许近财也承认了这命案,说明他们在包庇和掩盖许英杀人的事实。”他说,“许英应该是去大通海村投奔陈氏那位姊妹的。但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在大通海村停留,而是一路前行,经过樊家村,往金山城的方向走。”

  迟夜白瞧他一眼:“许英是惯犯?”

  “如果那二十七起案子是他犯的,他绝对是惯犯。他杀人已经杀出了惯性和乐趣。”司马凤站起来,脸上流露出一些兴奋之色,“十二岁……下手可真狠。”

  他话音刚落,鹰贝舍的探子在一旁接口。

  “杀人的话,十二岁时是第一次,但杀别的东西,许英可不是第一次了。”探子低声说,“他从小便喜欢杀猫和狗,且都是用硬物打砸。我们的人之前在村里查探时不少村人已经忘记谁是许英,但一说到杀害猫狗和家畜的,人人都能说出他的模样。他长到八九岁开外,学会了木工,便常用铁制的锤头行恶。”

  “他在村人看来,是个恶徒?”

  “不完全是。平时的许英木讷、沉默,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举。”探子回答。

  司马凤又搓了搓手指。他对这个许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小白,你记得我爹跟我俩提起过的那种人吗?”他转头问迟夜白,“那种天生就嗜杀的人?”

  司马良人五六年前,被朝廷秘密委托去办理一件案子。

  案子牵扯到皇室子嗣,因而一直到案件结束,司马凤和迟夜白才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那时候皇城传出一件怪事,皇帝的第六子被狐仙附身,嗜杀嗜血,无人能控制。至于什么时候被附身,在哪里被附身,则是说法不一:有说春猎时他射杀了一只白狐才惹祸上身,有说他自小便被潜伏于深宫的狐精吃空了内里,现在是顶着个皮囊的妖怪。更有甚者,直接指出是六皇子生母的不对:那本来就是个狐狸精。

  民间说法不一,各有各的精彩离奇。司马凤和迟夜白在蓬阳的茶楼里也听到不少,却没想到司马良人消失数月,原来就是去查的这件事。

  其中详细情节两人都不知道,只晓得最后那皇子和生母都被秘密处死了。

  若是孩子有问题,定不是圣躯有不对,只能把错误归到女人身上。司马良人只跟两人略略提了,并再三叮嘱若有朝廷委托,切切不可擅自接下,一定要先告诉他。

  那日谈话到最后,司马良人突然问了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世上有天生的杀人犯*么?”

  他所谓的天生杀人犯,是天生就喜欢杀人、善于杀人的人。

  司马凤与司马良人辩驳了半个时辰,迟夜白却始终没有出声。

  他想说有的,那些犯人的名字、所犯的案子、最后受了刑罚,凡是他看过的,都在卷宗和自己脑子里刻印得清清楚楚。但司马凤认为没有,他也就不说了。

  同样的问题司马凤和甘乐意也谈论过。甘乐意非常肯定地说有的,于是司马凤又和他吵了一架。

  现在司马凤突然问起,迟夜白愣了一会,点点头。

  五六年时间过去了,司马凤的想法与当时已经大不一样。

  “我想见许英,我想亲自审问他。”司马凤突然说。

  阿四一直在自家少爷身后,听到现在才忍不住看了甘好一眼。

  他突然发现迟夜白也在看甘好。

  “甘先生。”迟夜白低声道,“可否请你行个方便,为我们和马大人搭个桥?”

  甘好眉毛一跳,手里一块蜜饯吃了大半,直接草草咽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马大人?”

  在启程前往青河城的晚上,迟夜白虽然是去鹰棚顶上“练功”,但实际上,他先到地下去查阅了鹰贝舍的资料。

  甘好的资料也在其中,但迟夜白没有看过。甘好的资料也非常简单,不过寥寥数页。但里头说到了这个用毒高手之所以在青河城定居的原因。

  他当年被仇家埋伏,以剧毒灌喂,幸得被一位过路赶考的书生救了下来。

  那书生姓马名浩洋,正是如今青河城的父母官。

  马浩洋救活甘好之后,甘好为了报恩,向马浩洋许诺,可以为他做三件事或杀三个人,无论什么人,无论善恶,无论身份年纪,无论男女妇孺。马浩洋至今为止只让他做了一件事,就是留在青河城。

  马浩洋在青河城做官已有十余年,娶妻生子,声望日盛。甘好虽然是用毒高人,但在医术上造诣也很高,曾救过马浩洋和家人好几次。

  如此算来,甘好与马浩洋相识近二十年,彼此都对对方有恩,也因此有着比旁人更厚的情谊。

  甘好虽然听闻鹰贝舍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情报机构,却不知道连自己的底细都被人翻得那么清楚,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

  迟夜白冲他作揖:“甘先生,我再为你誊抄一份《毒物三千解》吧。”

  甘好眉毛又是一跳:“毒物三千解!你怎么有这书!这不是朝廷秘藏么!”

  “确实是朝廷秘藏。”迟夜白笑道,“但不代表我没看过。我既然看过了,给先生抄一份,不是什么难事。”

  甘好再不犹豫,拍案而起:“走!我带你们去找马大人!”

  鹰贝舍的探子接了迟夜白的指令,很快带着鹰走了。剩下三人便跟着甘好,往马浩洋府上走去。

  阿四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凑上去低声问司马凤:“少爷,真有天生就喜欢杀人的家伙?”

  司马凤正竖着耳朵听前方迟夜白和甘好的谈话。外头人多,迟夜白不肯牵他,他只能装模作样地捏着阿四的手指。

  “有的。”司马凤简略地回答。

  “那都是什么样的人?”阿四求知心切。

  “很丑。”司马凤又简略地回答。

  “丑成个什么样子?”阿四孜孜不倦。

  司马凤顿了顿,终于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像野人一样。”

  ——

  *《污血》这个故事涉及的天生杀人犯理论,是我从龙勃罗梭的《犯罪人论》里提及的“天生犯罪人”化用而来。这个理论比较长,具体的内容我放在有话说里了,有兴趣可以瞅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禁毒日的活动呢。太晒了我的妈呀,深了两个色号啊至少。不过发现了一个好帅好帅的警察小哥……

——

龙勃罗梭是《犯罪人论》的作者,他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名的的理论,就是“天生犯罪人”。

他认为,天生犯罪人带有与非犯罪人区分的因素,天生犯罪人具有遗传性,而且是一种人类的返祖现象。天生犯罪人包括:

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头盖骨、不对称的面部、大颧骨、大的下颚、有残障的眼睛、歪斜的鼻子、肿胀突出的嘴唇、不正常的齿系、异样的骨盆、有缺陷的胸腔等十八种特征。

可以看到,这个理论的基础不是犯罪心理,而是生理解剖。龙勃罗梭在大量解剖的过程中,在恶性罪犯的头盖骨上发现了迥异于常人的凹陷,于是开始探讨犯罪的生理和遗传原因。

这个理论从提出来开始就受到很多的批评,因为它是不够严谨的,而且很容易在无切实依据的情况下把一部分人划归到“罪犯”层面。龙勃罗梭后来修正了自己的理论,加入并讨论了地理、环境、教育这些影响因素,并且自己也承认这样粗暴简单地进行划分是很不妥当的。

《污血》这个故事里引用了犯罪人论,但不代表我认可这个理论。相对来说,我反倒更认同他后期的修正:地理环境和教育,家庭的指导和个人心理因素,这些可能比“遗传”因素更重要。

不过对一个拥有如上长相的孩子来说,他在生活中遭受到的恶意,可能远远多于善意。恶意会衍生恶意,对很多人来说,恶意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社会教育。

第45章 污血(9)

  在甘好的引见下,马浩洋见了司马凤和迟夜白两人。

  他认识司马良人,自然也知道司马家和鹰贝舍的名声,加之又有甘好在侧,犹豫再三后,点头答应了。

  青河城的死牢里空空荡荡,只有许英一人。许英蜷在小床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小窗外头飘着雨,雨水溅进来,打湿了半张床的稻草。

  衙差晃动木门上的铁链,砰砰作响。“许英!起来!”

  连续喊了几次许英才有动静。他似乎睡得极沉,在稻草上扭动片刻,才慢慢坐起身。

  司马凤和迟夜白跟在衙差身后,一个看着,一个听着。

  慢慢走过来的青年有着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他的五官全挤在脸上,但分布又如此的不协调,像是被人狠狠揉捏过之后又重新按在脸上似的。而重新安放的那个人根本不懂得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如何才叫合适,因而许英的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一高一低,鼻骨塌陷而鼻头很大,两个鼻孔大张着,因为受凉而从里面淌出清鼻涕来。他颧骨很高,额头却很窄,眼下有很重的眼袋,且由于脸上有了皱纹,整个人看上毫无精神。嘴唇肥厚突出,似乎是因为脸下部分的骨头也朝外突出的原因,他的嘴巴合不上,牙齿外翘,讲话含糊不清。

  等他走近了,迟夜白才发现他的眼睛也不好。比较小的左眼似乎受过伤,眼球无法正常转动,只有右眼珠子灵活异常,上下打量着牢房外头的三个人。

  衙差把许英押到询问室里,把他拷在凳上。许英手脚都血迹斑斑,一身囚服破破烂烂,被鞭打的伤痕还未痊愈,又因为连日阴雨,竟似是溃烂了,散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迟夜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捂鼻子。

  他低声跟司马凤说了许英的情况。司马凤点点头,摸索着在许英面前站定,把一根长鞭子抽出来。

  许英看到那刑具,吓了一跳,哑着声音哀求道:“别打、别打!”

  “回答问题我就不打你。”司马凤温和说道。

  但许英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一个劲地反复念叨着“别打”二字。

  和许英的沟通并不顺利。好不容易等他稍稍平静下来,他又对司马凤双目蒙着的布条产生了强烈兴趣。司马凤很是无奈,连那衙差也不禁在一旁开口:“他一直都是这样,问什么都好像听不进去或者听不明白。长成这幅样子,应该脑袋也不灵光吧?”

  “并不是。”迟夜白突然冷笑一声,从司马凤手里抢过鞭子,甩击在许英的肩上。

  鞭子擦过皮肤,皮肤破裂,渗出血迹。许英的眼神突然一变,摇头晃脑的动作立刻停了。

  “你为什么要向左边侧脑袋?你在躲避什么……还是保护什么?”迟夜白低声问,“你的左肩上有什么东西?”

  衙差:“什么?”

  许英的囚服已经很破,他的左肩裸露在外,上面除了伤痕,什么都没有。

  许英的叨叨声停了。他咬着下唇,带着戒备和恨意,盯紧迟夜白。

  “为什么不说话?你的左肩怎么了?”迟夜白又走近一步,但立刻被司马凤拉住了,“你看不到,我为你讯问。”

  “不说的话,我来问问。”司马凤接口说道,“不过……你允许我跟它说话吗?”

  衙差:“什么?!”

  在他发出惊呼的时候,许英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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