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第22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近代现代

  乌烟阁建在赤神峰上,是一处十分别致的楼阁。它在赤神峰半山腰绕了一圈,不用砖石仅以木条铸造,但也十分坚固。

  两人一路疾行,到了赤神峰脚下时天色已慢慢暗下来。

  迟夜白抬头打了个唿哨,一只小鹰从林中飞出来,在他头顶盘旋半圈,转身往荣庆城方向去了。

  “银尾回去报讯了。”迟夜白从怀中掏出一个鹰哨递给司马凤,“不知为何,总觉得赤神峰上会有凶险。这哨子你先拿着,若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吹响,银尾很快就会回来,它会一直在赤神峰周边待命。”

  “来个鹰也救不了我。”司马凤拿着鹰哨左看右看,“最多只能传个讯。小白,这哨子你用过吗?”

  “以前用过,谁身上没事还带几个哨子?我们都只有一个。”迟夜白看着银尾的身影,随口说道。

  司马凤十分高兴,拿着哨子亲了几口,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好,我得一直留着,当传家宝,绝不会用。”

  迟夜白臊得脸红:“还给我!”

  “我放在胸口上了。”司马凤说,“你自己来取。”

  迟夜白:“……”

  司马凤伸手去捏他的脸,被迟夜白粗鲁地打了一拳。司马凤闪得也快,一边矮身躲避,一边轻巧扔出手中扇子。扇子旋了一圈,擦过迟夜白脸颊,又回到了司马凤手中。

  “走了走了。”司马凤心满意足,催促迟夜白,“去迟了晚饭都吃不上,那可太亏。”

  两匹马踏着尘土,在山路上疾奔。

  等抵达乌烟阁,邵金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多亏山脚传讯,不然我可就丢脸了,连二位来了都不知道。”邵金金笑道,侧身把二人请进阁中。

  司马凤知他是说两人没打招呼就过来了,于是也笑着拱手:“邵阁主客气了。我和迟当家正在协助荣庆官府查案,有人说看到有身着红衣的女子一路跑上了赤神峰,我俩生怕乌烟阁出事,所以来看看。”

  “红衣服女人?”邵金金面露讶色,“乌烟阁里从没见过穿红衣服的女人。”

  司马凤眨眨眼,心说你跟我扯什么谎呢,你老婆以前不是穿红衣服的?但面上还是一派和煦笑意:“我和迟当家也不想打扰乌烟阁,只是从此地往上都是乌烟阁地盘,下面我俩已经查探过了,这上面这段……还请邵阁主行个方便。”

  迟夜白一直站在他身后,佯装无意地观察着邵金金。邵金金一直都很自然,只有在司马凤提到要去赤神峰上段看看的时候,狠狠眨了几下眼皮。

  “当然没问题。只是山上有个地方,是师父师祖的埋骨之地,外人不得入内,请司马公子谅解。”

  司马凤连忙和他相对鞠躬,鞠了又鞠:“谅解、谅解,当然、当然。”

  邵金金引着二人走出乌烟阁,司马凤左看右看,顺口问他:“邵阁主,听闻邵夫人生病,现在可好些了?”

  “我妻身体抱恙,现在正卧床休息,多谢关心。”邵金金面带笑意,也随口应道。

  出了乌烟阁的后门便是赤神峰山路。这条从山下直通山顶的道路于中段被乌烟阁截断,若想通过这里上山,必须要经过乌烟阁。乌烟阁占地较广,就算是武功再好的高手,想要绕过乌烟阁去赤神峰峰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跟邵金金道别之后,两人继续朝山上走。马儿已经留在了乌烟阁,只能凭两条肉腿行动。山路两侧尽是长势旺盛的林木,司马凤眼尖,指着前方笑道:“这儿的梅树也不少,莫非是把照梅峰的树都移过来了?”

  “司马,那所谓的埋骨之地很可疑。”迟夜白说。

  “我知道。提到毛骨之地的时候,邵金金喉头发紧,语速变快,眼睛也眯了起来。”司马凤低声道,“那处确实是埋骨之地,他没有说谎,可会死他明显非常非常紧张。”

  “我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迟夜白笑道,“要甩开么?”

  “不必。此时甩开他们一定立刻回禀邵金金。先拖着,等到了埋骨那处再说吧。”司马凤说。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天色渐渐黑了,迟夜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堪堪照亮一点前路。

  “小白。”司马凤突然凑了过来。火光中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迟夜白吓了一跳,心头乱蹦:“别过来!”

  “不是。”司马凤压低了声音,“你听。”

  他搓搓迟夜白的耳垂。迟夜白无心去责怪他动手动脚,拧紧眉头仔细地听着。

  在漆黑之中,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有人在啊啊呻吟。

第28章 十二桥(8)

  那声音飘忽,其中似喊着极大痛苦,间或有细碎人语,隐隐传来。

  迟夜白和司马凤对视一眼,同时发足狂奔。

  身后树杈摇动:一直紧随的两个人也赶了上来。但他们脚力不济,很快就追丢了。司马凤和迟夜白隐藏在树上,看着那两人转身回去,立刻跳下树。“声音从那边传来的。”迟夜白飞快道,“要不是你我内力深厚,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走吧,在邵金金赶来之前。”司马凤当先跑了出去。

  迟夜白在他身后低声道:“可这也太凑巧了。邵金金放心让你我二人这样上山,却不加以防备,简直就像故意让我们发现那声音一样。”

  两人短促交谈,几个起落间已经到了一处破败院落外。院子以粗糙砖墙围起,痛苦的呻吟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两人才走到那院子外头已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似有食物或动物尸体丢弃了许久,恶臭扑鼻。

  两人将剑提在手上,司马凤走上去推开了门。

  院子不大,院中有一间小房子,小门小窗。门内延伸出一根铁索,牢牢捆住院中一个人的脚踝。迟夜白将火折子稍稍递出,照亮两人前方坐着的那个人。那人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长发蓬面,浑身脏污不堪,正抱着那处溃烂的伤口呜呜痛呼,连来人了也没有反应。

  司马凤和迟夜白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过这里竟囚禁着一个如乞丐般的人。

  迟夜白左右看了几眼,果真见到有被啃食了一半的鸡鸭老鼠等东西扔在墙边,在微弱火光中可以看到已堆成一团,杂物之下淌出臭水。那人就坐在臭水里,看不清面貌,手脚都瘦巴巴的,只一抽一抽地哭泣。

  “你是什么人?”司马凤走前两步,小心问道,“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抬起头,司马凤发现是个容貌苍老的男子,头发已经花白,乱糟糟的一大团。

  但他啊啊地叫着,声音含混,听不清楚。司马凤紧紧盯着他,从迟夜白手里拿过了火折子,以便看清楚男子模样。

  “这人似是疯了。”他低声道,“神智很不清醒。”迟夜白闻声也凑过去细看。

  男子突地嗬嗬怪笑,脸上全是流出来的眼泪,嘴巴却咧得很大。司马凤被惊得退了一步,鞋子踏进了臭水里头,啪叽一声怪响。

  此时院外隐约腾起火光,随后有嘈杂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邵金金来了。”司马凤低声道,“他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个人的。这人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没了,左臂上有三道陈旧刀伤,双眼下方各有一颗痣,模样倒是让人印象深刻,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迟夜白点点头:“他将这人折磨成这幅样子,是为了发泄心中怨愤。”

  司马凤奇道:“你认识这人?”

  “不认识,但我知道。”迟夜白说,“这人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连带左臂三道陈旧刀伤都是被他妹妹砍的。双眼下方各有一颗痣,是贺家的独门标记。这是贺三笑的二哥,贺二英。”

  司马凤一惊,立刻想起了容坚所说的赤神传说的真相。

  “不对。”司马凤立刻说,“贺三笑恨自己兄弟,但这跟邵金金并无太大关联。真正折磨贺二英的不是邵金金,应该是贺三笑的徒弟贺灵。”

  来人已抵达院外,将火把各各高举。邵金金站在当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从院中走出来的司马凤和迟夜白。

  “邵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司马凤看着乌烟阁弟子手里的兵刃,笑笑问道。

  “两位远道而来,说想上赤神峰看看,邵某也没有阻拦,是也不是?”邵金金平静道,“乌烟阁虽身在赤神峰,但从不敢以主人自居,司马家主和迟当家上赤神峰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很清楚,邵某心中坦荡光明,从不怀疑两位用心。两位更主动问候我妻,邵某心中更是感激。”

  “既不怀疑,这又是什么架势?”司马凤环视一圈,发现乌烟阁人众将此处围得紧密,两人着实不好脱身。

  他想了想,开口直接问道:“邵阁主既然坦荡光明地让我们上来了,自然也知道我们会见到这院中之人。邵阁主不为我们解说一二?”

  “如迟当家所说,这位正是贺二英。”邵金金道。

  他也是江湖名家,内力浑厚,早就听到了二人在院中的交谈内容。司马凤立刻意识到,他应该也听到自己提起贺灵了。

  “贺二英早年时与其兄贺一雄联手,多次针对我夫人的师父捏造谣言或引众发难,累得照梅峰弟子日夜紧张,惶惶不安。贺二英之后因为遭到敌人追杀,武功尽失,神智狂丧,我妻心善,多番寻找后还是将他接回了山中。但他狂症十分严重,我们都无法近身,只好安置在这里。”邵金金极其平静,“让二位看到这不堪的一幕,是邵某不对。贺二英狂症未愈,在下是怕两位贵客受伤。”

  司马凤和迟夜白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夜深露重,请两位随我回阁歇息吧。”邵金金这时脸上才有了点儿笑意,“这地方太脏,也不好久待。贺二英虽做了许多错事,但我妻始终狠不下心去惩戒他,一直十分矛盾。若是知道这人惊吓了两位贵客,只怕她又要自责了。”

  迟夜白心中有一堆问题想问,司马凤却捏了捏他的手。“好吧,请邵阁主带路。我们要启程回去了,赤神峰上没什么线索,是我们打扰了邵阁主,请阁主见谅。”

  邵金金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马凤和迟夜白在山路上走了很长一段,回头时还是看到邵金金和乌烟阁的人站在山腰目送两人。

  火烛的亮光映亮漆黑山路和密林,邵金金袖手站在前头,只显出一个黑魆魆的影子,全然看不到神情。

  “司马,我们不应该走。”迟夜白低声道,“贺灵还未见到,赤神峰还有上头一截没看过,指不定……”

  “不走不行。就算艺高人胆大,乌烟阁的人那么多,万一出了事,邵金金反口给我俩安一个擅闯的罪名,我俩,还有司马家跟鹰贝舍,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司马凤骑在马上,摇头晃脑,“邵金金很明显是想把贺二英展示给我们看。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贺二英的存在?”

  “这是一个试探。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贺灵。”迟夜白说,“我们是为了查城里的幼童诱拐案才上的赤神峰,邵金金很清楚。他把贺二英展示给你我看,是为了探一探我们知道多少事情。如果你我知道贺二英,他可以将照梅峰贺三笑的那桩往事说出。如果你我知道贺二英,见他现在这般模样,也只觉得罪有应得。”

  “嗯……”司马凤捏着缰绳,慢慢道,“我记得,他主动说贺灵心善。”

  “若我们不知道贺二英,他说出贺氏兄妹的往事,贺灵便是受尽了苦难却还要为师父复仇的坚毅女子。若我们知道贺二英,贺灵也一样这般坚毅,在这坚毅之外还多添了一份心善。你瞧她还将贺二英接回赤神峰了,多善良。”迟夜白也压低了声音,“总之说来说去,最终都落在贺灵身上。”

  “好善良啊……”司马凤点点头,“善良得很有意思。”

  “我总觉得贺氏兄妹的事情还有些隐约没理清楚的线。”迟夜白说,“先回去吧。我问问分舍的人。有些情报他们也不一定会呈送到我这儿,我若没看到,自然也记不住。”

  “鹰贝舍可以进乌烟阁查探查探。”司马凤说,“世上还没有鹰贝舍进不去的地方吧?你们去查一查,自然就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比我们这样一步步地走要快许多。”

  迟夜白惊愕地抬头看着他:“那不行的。”

  司马凤:“……为何不行?”

  “鹰贝舍查探情报主要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完成雇主的委托,二是因为这个情报的价值太大,我们才会主动去接触。如果有人委托,且情报价值很大,但风险远远高出它的价值,我们也会衡量,有时候更是直接拒绝。”他的口吻生硬且不容置疑,“乌烟阁和蓬阳这件事,两个条件都不符合,而且风险太大。”

  司马凤万没想到他会拒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两人的说话声惊动林中眠鸟,鸟雀纷纷腾飞而起,咕咕乱叫。司马凤勒了马头,小步赶上迟夜白,低声道:“这和蓬阳孩子的性命相关,你不要太拧了。之前你连绝密的情报都可以跟我分享,何况现在是为了做好事?”

  迟夜白却再次摇头:“鹰贝舍能成为如今的鹰贝舍,我们有自己的铁律。乌烟阁是江湖上有名的帮派,我们去查探,风险是很大的。我手下的人马并不是个个都有你我的身手,即便是慕容海,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司马凤沉默着抿嘴,无声地瞧迟夜白。

  迟夜白:“……你是说,让我去?”

  司马凤:“不是。”

  迟夜白:“除了我还能有谁?”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问道:“你是觉得我冷血?”

  司马凤连忙否认,但迟夜白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他没再回应司马凤,一路沉默着,直到回了鹰贝舍的蓬阳分舍。

  两人没再继续方才的小小争执,迟夜白将分舍的几个人叫过来询问,结果真的问出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邵夫人出生在照梅峰,但从小就被送到乌烟阁,跟邵阁主一起长大。”那分舍的头头快速地说,“我们今日在蓬阳城中寻到了一位产婆,她当年上过照梅峰去接生,产妇正是照梅峰的天母。”

  迟夜白一下站了起来:“贺灵是贺三笑的女儿?!”

  “是的。”那头头立刻回答,“贺三笑生下孩子后曾想掐死,但被产婆抢了过来。当时邵金金的母亲正好在照梅峰,便将那女婴带回了乌烟阁照顾。”

  “难怪贺灵要折磨贺二英……”司马凤喃喃道,“她是在为自己娘亲复仇。”

  “那产婆还说了一件事。”那头头又道,“贺三笑绝不是初次生产。”

第29章 十二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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