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太阳 第16章

“我还是给您安排个人陪同吧，”韩筠说，“万一您晚上喝多了要离开也安全些。”

韩筠在中楷待的时间不算久，作为李致的特助谢延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很清楚李家内部的关系有多复杂。这几年的跨年夜李唯都不会在老宅留宿，不管吃到多晚都要回自己家。

对着穿衣镜整好领子，李唯回头见韩筠一脸操心的表情，到底是没忍心让助理在今晚这种特殊的日子还要记挂公事，于是道：“好，让老潘晚点去那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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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来我家睡

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林嘉措将平板上的网课视频切掉，返回想找点别的学习资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新短信进来。

他点开消息：【到校门口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发信的是个陌生手机号码，以往他也收到过类似的结果是表白的邀约短信，便没理会，很快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我是高雅艺】

隔壁的王信禹正跟后排一起自习的同学聊功课，身旁坐的人冷不丁地站起来，绕过他出去了。

王信禹小声问道：“去哪啊？”

林嘉措没回答，刷卡出了自习室便大步下楼，到学校门口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女人报了个车牌号。

很快他就看到学校对面街停着一辆银灰色保姆车，过去后车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穿运动装的女人走下来，对他让了让道：“上车谈吧。”

高雅艺坐在后排，林嘉措不想上去，他语气不耐地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是雅艺的经纪人，我姓周。”女人自我介绍，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雅艺有些话想跟你聊聊，你应该也不想站在这里说吧？

他们身后就是人行道，不远处有两个路人往这个方向走来。林嘉措给了这个姓周的女人一记白眼，抬腿上了车。

车门关上，前排司机也下去了，把空间让给车里的两人。

保姆车的封闭性很好，高雅艺靠坐着，神态和动作都很放松。她拿起扶手杯架里的咖啡递给林嘉措，对方不接，她便笑着放了回去：“你跟你爸爸真是一点也不像。”

林嘉措双手都收在外套兜里，他今天穿了件卡其色的面包服，鼻梁上架着装饰用的金色圆框眼镜，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也更凸出了那张脸的清秀感。

不过此刻镜片后的眼神却一点也不温和，视线冰冷地看着高雅艺：“他不知道你来找我吧。”

林嘉措用了肯定的语气，高雅艺笑了笑，左手掌心放在小腹上：“前段时间的新闻你也知道了，我来找你的确是想聊聊你爸爸的事。”

“他和你妈妈已经离婚很多年，就算他们现在想要各自再婚也是合理合法的，哪怕家人不同意，他也有决定的自由。”

“别扯上我妈，”林嘉措面无表情地反驳，“既然这么有把握你拉他去注册不就好了，何必来跟我说这些。”

高雅艺的神色微顿，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平心静气，换了一种表达方式：“目前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他是很顾虑你的感受，如果你不同意他也不会强迫你接受。”

“但是这样对这个孩子不公平。”高雅艺垂下眼眸，望着自己还未隆起的腹部，“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这一次你不同意，你爸爸以后就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吗？”

“难道每一次，你都要让一位怀孕的母亲去打掉那些无辜的弟弟妹妹？”

从保姆车上下来，林嘉措没有回自习室，他去了附近一家冰室，点了三拼饭和奶茶。

在靠窗的单人位坐下，他把耳机里的音乐声开大，盯着窗外往来如织的人流和车流发呆。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由于早就过了饭点，餐厅里人不多，店员很快把他点的餐端上来。他闷头扒饭，把肚子填到撑了才放下餐勺，拿起手机拨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外婆和蔼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嘉嘉，怎么这么早打回来？”

美国那边是早上七点，林嘉措知道外婆一向早睡早起，这个时间肯定是遛完星星，已经在做早饭了。

“没什么，今晚跨年，想跟你说一会儿话。”林嘉措努力弯起嘴角，“外婆，你还没给我新年红包呢。”

“傻孩子，”外婆被他哄得笑了起来，“红包是要新年第一天给的。是不是零用钱不够了？外婆先给你转点。”

林嘉措把玩着羽绒服的圆形拉链头，他爸妈离婚得早，但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他。早前他没成年时是外婆帮他管理，十八岁成人礼后，所有的钱和投资的基金就都转到了他名下。

“没有，就是今年不在你身边过年，觉得有点不习惯。”

他语气轻松，外婆没听出异样，以为他是想家了，便说了好些安慰他的话。林嘉措望着窗外听，唇角的笑容没消失过，只是在通话结束后，那双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把车停到跑马地的李家老宅别墅前，李唯下了车，管家老邓迎上来，陪着他一道进屋：“三少爷，今晚大少爷一家和大小姐都在。”

李唯脚步一收，蹙眉看着他：“爷爷叫回来的？”

“对，”老邓望了一眼里屋的情况，“但是老爷也没反对。”

老邓口中的大少爷和大小姐分别是李唯同父异母的大哥李嵘彦，以及比李嵘彦长两岁的长女李佩珊，李宗晋育有三子一女，除了李致和李唯是同一个妈所生的，那两个都是第一任妻子所出。

在李唯的母亲去世之后，李宗晋很快又娶了娱乐圈女星汤盈进门。汤盈的年龄与李致差不多，进门几年传出不少和他人的绯闻，李宗晋待她越来越冷淡，现在主要陪在李宗晋身边的是去年新招来的看护。

进入客厅后，偌大的沙发上依次坐着大哥大嫂，才从澳洲回来的大姐李佩珊坐在父亲李宗晋身边陪着说话，汤盈则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手机。

李嵘彦的一对子女今年四岁了，虽然李唯和李嵘彦不合，但是这对侄儿活泼可爱，一直都跟他很亲，每次看到都会主动要他陪着玩。

今晚也是一样，两个孩子在地毯上拼乐高，一见他就兴奋地跑过来，抓着大衣下摆囔囔着要他抱。

李唯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抱起，逗了一会儿才交给保姆，叫了李宗晋一声“爸。”

“嗯，”李宗晋摘掉老花镜打量他，“刚从深圳回来？”

“对。”李唯回答道，语气平淡地跟其他几个人打完招呼，这时老邓过来了，提醒大家可以就座开饭。

“我去叫爷爷下来。”

李嵘彦起身往楼上走去，李唯跟着众人走进餐厅，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他听到李佩珊提醒老邓：“李致不在，他的碗筷就收起来吧，桌上太挤了。”

老邓瞧了一眼李宗晋，见他没表态便过来把李致的碗筷收走，要端进厨房时听到李唯说：“我朋友送了一整套金玉满堂的餐具，刚好家里的碗筷不够，我下次拿过来，老邓你把我的位置往后挪一个，到时候给我二嫂也摆上。”

他这话一说，老邓再次去看李宗晋的脸色。

李宗晋的表情果然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李唯则像是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一样，端起手边的热茶吹了吹，尝了一口。

老邓应道：“好的三少爷。”

“家里这套餐具是以前婆婆还在的时候就开始用的，哪能说换就换啊，”李嵘彦的老婆刘敏心开了口，“要是担心碗筷不够，随便拿一副凑合一下就好了，反正一个月只吃一顿。”

刘敏心说话时面带笑容，语气听着也有几分客气，李宗晋仍是不说话，他旁边一直在看手机的汤盈抬了抬眼皮，看了李唯一眼。

李唯放下杯子，对站在原地还没有进厨房的老邓说：“先收进去吧，我下次拿过来。”

刘敏心眉心一拧，正要继续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动静，是李嵘彦扶着李泰兴下来了。

一大家子围坐在餐桌旁，席间气氛和乐融融，除了李唯，其他人都在闲谈。今晚一共上了二十道菜，其中十五道分别是李泰兴，李宗晋以及李唯喜欢的，刘敏心没忍住，表面上笑着夸家里的厨师做菜会顾及所有人的口味，实则在酸溜溜地嘲讽李唯。

李家的老爷子李泰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李宗晋却听得明白。只是随着车祸后遗症的加重，近两年他几乎不插手公司的事，都交给李致和李唯来处理，因而饭桌上的口味迁就李唯很正常。他没表态，李嵘彦便给老婆使眼色，刘敏心掉头去给一双儿女夹菜，岔开了话题。

李唯端起一碗汤，喝了两口放下了，擦了擦嘴起身道：“爷爷，爸，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李宗晋放下筷子：“这么早？桌上的菜你都没吃多少。”

“来之前吃了一点东西，现在不饿。”

李宗晋点了点头，把他叫到二楼的书房，仔细问了这几天去深圳考察的情况。过了晚上十点，李唯才从书房出来，老邓把他送到院子里，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

今晚李唯没喝过酒，已经提早让老潘回去了，自己开车从大门出来，沿着下山路往下，穿过一片绿植茂密的山壁后，半座城市的夜景便在眼前铺展开来。

这几年李唯但凡回家都不会有好心情，不过每一次离开时看到这一幕风景，倒是能让他短暂的舒怀。

放慢车速，他降下车窗，吹着山风欣赏着绮丽的灯色，开到平地才关上窗，开大暖气。

今晚跨年，市中心的热闹程度毫不逊色于平安夜，他在红绿灯交织的道路上缓慢前行，从跑马地开到加多利山用了比平时多一倍不止的时间，进屋时七七直接朝他扑来，他被撞得背靠墙壁，勉强才接住了身形硕大的狗崽子。

今晚贤姨也回去陪家里人跨年了，李唯给七七弄好夜宵，趁它吃的时候上楼洗了个澡，接着去地下室的影音室，打算找一部电影来看。

在右侧的DVD架上翻了许久，李唯挑了一部有点年代感的电影——一部讲述艺伎的伪纪录片。这种片子看似枯燥乏味，实则可以有效放空大脑，打发时间。

七七吃饱了就在李唯身边趴着，一人一狗坐在地毯上，李唯穿了件深色的真丝睡袍，哪怕夜里的冷风将院子里的草吹得簌簌抖动，开了暖气的家里也一点不觉冷。

七七陪着李唯看了一会儿就不动了，脑袋枕着李唯的大腿睡得香，李唯一手轻轻拨弄它身上的毛，一手拿起办公用的手机，零点刚过，手机开始持续传出震动，几个社交软件上不断有新消息发来，都是跨年祝福。

他一一点开，挑重要的回复，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停下来，换另一部私人手机。

比起工作那部，私人手机的消息就少多了，除了朋友之外，李致和陆喆也在他们三个人的家人小群里给他发来跨年祝福，他笑着回复完，点开微信浏览了一遍，视线很快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天珠也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是透过车窗拍的风景照，看样子像在维港附近，远处是模糊的人海，焦距对准了天空中盛放的烟花。

照片在半小时之前发送，李唯回道：【在维港跨年？】

每年由政府出资举办的维港烟花秀都是跨年活动的一大亮点，也因为性质特殊，前去参观的人数不少。李唯只在读书的时候去凑过两次热闹，这几年都在新闻上看。

林嘉措应该在用手机，不到一分钟就回过来了：【没有，只是路过】

李唯输入道：【到家了？】

【回不去】

【怎么】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李唯等了一会儿，这个提示消失了，却没有消息过来。他发了一个问号，一会儿后收到一段视频。

林嘉措蹲在一辆白色的车边上，在放仙女棒。

视频是有点距离的自拍，画面里的林嘉措穿着卡其色面包服，鼻梁上架着金色的圆框眼镜，一开始夜幕在他脸上打出了较深的暗影，但在他点燃仙女棒的一瞬间，白皙的面颊被点亮，眼眸清澈得像浮在山泉表面的月光。

他对着镜头笑了，喜悦的情绪隔着屏幕传递而来，摇晃的仙女棒划出一道流动的光，炫目得好似银河。

视频只有十几秒钟，播放完毕后李唯才回过神，点开又看了一次，输入道：【这是在哪放的？】

镜头的角度有限，不过林嘉措四周没什么灯光，像是在人烟稀少的位置。

【没人的小巷子里】林嘉措回道。

李唯眉头隐隐蹙起，坐直了道：【有没人和你在一起？】

【没有】

【刚才说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不去啊，家里又跳电了】

尽管是在打字沟通，但是李唯能想象出林嘉措说这句话的语气，有随意的，肯定也有不高兴。

想到他现在一个人蹲在没人的巷子里放仙女棒，李唯轻轻拨开七七的脑袋，走出影音室给他打过去。

林嘉措接起来，李唯说：“附近有没酒店？开间房休息。”

林嘉措撇了撇嘴：“今晚哪有酒店会有空房。”

这种重大节日，除非是那种不正规的私人小旅馆，一般大酒店都是提前就订满了的。

李唯也想到了：“那把你的定位发来，我过去接你。”

“我有开车，”林嘉措问，“你要出来吗？”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片刻，随后他听见李唯说：“我家没人，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