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第9章

作者:北南 标签: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寻常夜出哪用穿这个,定是飞檐走壁才要得,杜铮大惊:“少爷,人生地不熟,你去哪里呀!”

霍临风学舌:“去去就回呀,探探不凡宫。”一晃,屋内摆设未变,窗半敞,人却连残影都觅不见了。

世间轻功百种,霍临风行的是独门绝技“神龙无形”,来去拟风,可破霄云,不多时便抵达冷桑山下。

夜色浓浓,如一盘化不开的墨,不凡宫闭着门,另三面隐在密树当中。霍临风移步门下,屏神抟气蹬上石墙,旁枝斜逸般,到上头正好落在侧面一墙。

每二十步便有一人看守,外门内还有三道子门,路两侧燃着灯,一股子魑魅魍魉的邪气。他连跃三门,趋一截,经一片空旷阔地,后方厅堂黑着灯,此刻无人。

沿路一列密竹,竹叶飒飒,掩去琐碎声响。他潜入主苑,穿廊登粱,那恣意劲儿比陆准劫道还嚣张。忽闻雄浑内力,近些,入鼻醇醇酒香,趋行至门外,窥见大宫主段怀恪。

呼吸间的真气比酒味儿传得还远,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好在神龙无形亦无声,否则,定有一场激战。霍临风刚撤,三五弟子纵马骋来,迎着面,他速速隐没竹间,碰一獠牙碧眼的毛团,原来是一只痴肥的山猫。

霍临风一掌钳住猫嘴巴,如马戴衔,丁点声儿都发不出。山猫凌厉,却叫这蛮兵活活捂着,半死不活间,险些咽气入了畜生道。

那队人马朝西走远,霍临风往东,寻到下一处别苑。匾额写就“藏金阁”,里头粗烛绉纱,一廊子鎏金灯,阔绰气堪比定北侯府。

轩窗小开,帷帐悠悠,陆准睡得四仰八叉,活像吃饱饭的土狗。霍临风跳入房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抽锦布,拢金银,装了个盆满钵满。

步出藏金阁,途径草园水榭,尽是江南的好景。他从假山下穿过,避开一路巡值的弟子,漫无目的地,直至不凡宫深处。

隐隐山前,群树如盖,一处别苑落在那儿,二三纱灯昏昏,一窝喜鹊喳喳,古朴如斯叫人不禁一顿。霍临风当真缓下步子,行着,细思何人安居于此。

倏地,急风吹花般,苑内飘出一道白影。

他一惊,顿生锁息诀,藏匿树间岿然不动。

暗暗看清,竟是一人。那人身负朗月清晖,身披月白纱袍,层叠之间扎紧的细腰若隐若现。两手空空,脑后轻束一银丝冠,余下乌发如云融进浓浓夜色,浑身轻若白羽,似只振翅盘旋的飞燕。

蓦地,那人于半空转身后荡,露出一张脸来。

褐眉白肤,冷如皎月,挺翘的鼻尖微红,似因风凉。唇微张,叫人不禁猜想这薄唇配着何等天籁之声,荡着,精巧的下巴一收,登时旋过身去。

那一刹那,霍临风瞥见对方的眼睛,亮得他怔怔。

恍然间,只觉万丈银河光影色……不敌那一点眼中星。

第7章

那月白影子远了,如烟似雾,留一片渺渺虚空。

仍立树间,古朴的别苑未移分毫,可霍临风已失去探查心思。他被搅了局,被扫了兴,被那鬼魅谪仙似的人物魇住了。

那是何人?

猜不透、想不通,究竟是何人?

居于一处别苑,再瞧衣饰,定非寻常弟子,估摸是宫主之一。他细忖,刁玉良还小,莫非是容落云?

跶跶的,不远处一队弟子巡值而来,霍临风闻声翻至后山离开。冷桑山孤寒透黑,稍不留神便会磕绊,他却念念不忘地又将前情续上。

口艺人说过,姐为娼,弟为寇。

容落云的胞姐乃朝暮楼的花魁,说明相貌国色天香,那以此推来,容落云的姿容想必亦非等闲。

到山脚,回客栈该向北,霍临风却定了定,朝着西边长河去了。

将近丑时的河畔,朝暮楼亮比白昼,敞着门庭,恩客如潮妾如舟。赶巧,店家说的歌舞日子正是今夜,里头艳唱无绝,舞娘摆了半宿纤腰。

一波波人潮汹涌,弱冠之年到耄耋老翁,全扑来吹一把广袖香风。莺啼燕叫,犄角旮旯都酸人耳朵,不过,独独四楼一隅有些寂寥。

这是间上房,开着花窗,挽着竹帘,一道月白身影掠入房中。他悄然落地,熟门熟路地取了引火奴,踱至榻边将一架三彩灯点上。

仅一盏,暗沉沉的,和外间灯火相去甚远。这人却不点旁的了,开柜,挑拣一块蘅芜香,点燃搁入小铜炉。忙活完这些,他挪到床边轻轻坐下。

外头声色惑人,他静静的,像来错地方。一阵莲步忽至,藕臂推门,露出张祸国的脸来:“落云,何时到的?”

问话的女子乃朝暮楼花魁,容端雨,床边安坐的便是不凡宫二宫主,容落云。

“刚点灯,”容落云欠了欠身,“这么快便寻来,你一直盯着?”

容端雨娇笑,下头的臭男人怎及弟弟要紧?她走了,袅袅娜娜的,似九天玄女下了凡,一会儿又端来些吃食。

姐弟俩围坐桌前,一碗杏酪,一碟牛乳酥,都是容落云喜爱的。他兀自吃着,精巧的耳软骨微动,监着楼中动静。每月这一日人杂,他亲自来盯才安心。

杏酪食尽,他抿抿嘴。容端雨嫌道:“又不是无人管的伶仃汉,帕子绣了好些,还不拿来擦擦?”

容落云从袖中掏出一块,敷衍地在唇上一沾,很舍不得。容端雨失笑,葱白手指探出一张信条。

容落云接过,朝廷派遣的官员到了,展开一看:“霍临风?”他颇感意外,堂堂定北侯之子,传闻又立战功,竟派遣到西乾岭来。

“此人如何?”容端雨问。

容落云摇头,素未谋面,不知,但捍卫边关的人物必有铁腕。舍了塞北的精兵铁骑,来这儿带一班酒囊饭袋,他猜想那霍将军心中定不好受。

容端雨又问:“要不要再探详情?”

容落云说:“不必,等他走马上任,到时长安的确切消息也就送来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使霍临风厉害,也是孤掌难鸣。

他倦了,燃尽纸条,漱口摘冠,散下三千青丝躺入床中。容端雨为他搭好丝被,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睡罢,要热闹一宿呢,有事再唤你。”

容落云衣不解带地合住眼,明明是个恶名在外的狂徒,却侧身蜷缩作小儿态。

门关了,容端雨莲步轻移,在廊上遇见个抱琴的清倌。清倌唱哑嗓子,可下头金玉满天飞,搁下琴还要速速讨赏。

容端雨低首一望,乌泱泱的男人们,堆金砌玉捧着台上的姐儿,好生热闹。多少男人呼求她露面,她充耳不闻,转身去后厨给容落云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