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 第15章

作者:布丁卷 标签: HE 情投意合 甜宠 近代现代

他根本不能好好说出那个名字,三个字只是模糊地在颜星逸的口中转了一圈。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你已经不叫这个了。”赵捷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起来,他甚至有空朝颜星逸投去关心的眼神,“说起来,你的病现在好多了吗?”

忽然间,颜星逸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沐浴在这种充满关心的目光下,对他来说犹如一场重复的凌迟。那些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每一个人都带着这样一张假装担忧、关切、又或者是怜悯的神情,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吐出恐怖的咒语。

你的病怎么样?

有事一定要跟我们讲,我们会帮你的。

签一下承诺书吧,千万不能再有那种念头了。

你的命是我的,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最近有没有变好一点?

颜星逸犹如当年一样,数不清第几次,机械性地,麻木地开口:“已经好多了。”

……

方明熙赶到时,颜星逸正坐在江堤的栏杆上。

他坐的地方恰好是树荫底下,视线死角,路过的人不多,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他就那么坐在那条铁杠上,面对着江面,双腿安静地垂下,两手紧紧扣在身前,江风吹得他的衬衫猎猎作响。

颜星逸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颜星逸。”

“你来了。”

颜星逸的声音很沙哑,方明熙当时接到电话,差些没认出来,这个声音是颜星逸。

他的神情非常平静,好似坐在栏杆上面,纯粹只是想看看江景,吹吹风。

颜星逸沉默着,把手搭在方明熙的掌心,转过身来,轻轻跃到地面上。他的手很冰,冰得方明熙直皱眉,心疼又愤怒。

他的猫今天早上出门还是开开心心的,不仅多吃了半碗粥,还主动告诉自己,明天的晚饭想要吃手撕鸡。结果去了一个破庆功宴,好像被人虐待了一样。

究竟是哪个狗东西,方明熙许久未用过的拳头蠢蠢欲动。

当他正在脑海里考虑要先对那家伙的哪个地方下手时,颜星逸突然开口:

“方明熙,你能抱抱我吗?”

他说得很轻,很谨慎,刚一出口,声音便已随风飘逝,犹如从未存在过。

方明熙一直都弄错了。颜星逸根本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狮子猫,他只不过是一只可怜的、不知品种的流浪猫,在外面落了水,饿了肚子,受尽了委屈,也不敢哭诉一声,只会小心翼翼地勾着人的衣角,问一句你能不能抱抱我。

方明熙气得双目发红。

他将颜星逸一把拉进怀里,手臂狠狠箍住窄细的腰。方明熙如此用力,用力得颜星逸都觉得痛,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颜星逸把脸埋在方明熙的颈侧,紧紧贴着那几寸灼热的肌肤,他能听到皮肤之下,方明熙的血管在跳动,跳得很快,并且越来越快,逐渐跟上颜星逸心跳的频率,仿佛在合奏一首奏鸣曲,最终不分你我。

顷刻万籁俱寂,颜星逸闭着眼睛,耳边只有揉在一起的鼓动声,几近痉挛的肌肉随着它们的节奏逐渐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这是一剂良药,还是一剂麻药,但对他来说,有用就足够了。

跨江大桥的灯光与对面高层建筑上的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江面,缓慢地往远处流淌。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人群更迭,车流不息。散步的、夜跑的、闲聊的人穿梭而过,有的目不斜视,有的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

他们并未在意,一直拥抱着。颜星逸不说,方明熙便不松开。

许久的许久,怀里的人终于开口:

“方明熙,我饿了。”

等红绿灯的间隙,方明熙微微侧头,往颜星逸的方向望去。

车内寂静无声。自上车以来,颜星逸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地靠在车窗上。他面容疲惫,双目紧闭,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双唇微微抿起,但依旧能看出来,唇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也许是颜星逸自己咬出来的。

刚上车那阵下过雨,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水珠散落在车玻璃上,昏黄的路灯穿过车窗,被水滴分散成细碎的光影,落在颜星逸的眼角处,像留了一滴眼泪。

他好像一尊瓷器,表面光鲜美丽,内里却藏了数不清的裂痕,碰一下就会碎成千片万片。

一股无力感从方明熙的身体深处涌出,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几年前的医院里。

病床上的老人油尽灯枯,原本总是挂着大瓶小瓶的输液架空荡荡的,床边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声响。方明熙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可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并非一个执着于把一切握在手中的人,恰恰相反,方明熙活得很随性,他乐于让事物随意发展。然而当他独自一人面对生命的流逝时,那种脱离掌控的无力感恐怖得让他难以忘记。

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它仿佛在提醒他,颜星逸也是一样的,抓不住,留不住。

方明熙单手捏紧方向盘,果断握起手机,翻出一个熟悉的联系方式。在红绿灯跳动之前,他将编辑好的信息按下了发送。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一定不要在外面喝醉噢!警惕警惕,文中不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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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手绳

车子停靠在路边,还有一段路,要走进去。

颜星逸没有问目的地是什么,在他看来,方明熙必然会满足他的愿望。

毕竟在寻找美味这方面,方明熙是位佼佼者。

他们走进弯弯绕绕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家面馆面前。颜星逸往巷口看了一眼,那里竖着一个警示牌,上书学校路口,小心慢行。

方明熙和老板娘是旧识,一进门便熟稔地开口:“陈姨好。”

陈姨是个有些胖的妇女,长得和蔼可亲,坐在门口的木桌后,笑吟吟地跟他们打招呼:“阿熙来啦!这是你朋友?好靓仔的后生!”

“对,带他来吃点东西。”方明熙对陈姨道,“两碗鲜虾云吞面,今天有猪脚姜吗?”

“有,从早上煲到现在呢,要一份还是两份?”

“一份吧。”

“好嘞!”

陈姨用的依旧是最传统的二联点菜单,她手脚麻利,将第一层写了字的几个格子撕下来,把它和一个红色的号码牌放在木桌上:“拿给你刘叔吧,很快就好。”

颜星逸瞥了一眼,每一个都只写了一两个字,看不太出来是什么。

方明熙把菜单纸放到木桌对面的厨房窗口,一个中年男人伸出手来,把它收走了。

正是吃宵夜的时分,店里人气很旺,基本已经坐满了,只有一张靠近后厨门口的小圆桌还是空的。方明熙领着颜星逸坐下,把号码牌放在桌上,熟练地从桌边抽出三个纸杯,倒上热茶。方明熙把其中一杯递给颜星逸,从筷子盒里抽出两双木筷,放进另外一个杯子里。

“我读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方明熙点了下桌上的菜单,有些得意地笑,“这上面的我都吃过了”

颜星逸扫了 一眼,那菜单印得密密麻麻,起码有一百多个名字,他诧异道:“得吃多久啊……”

“两年多吧。主要是因为这里离我高中很近,我爷爷每次不想做饭,就会带我过来,后来午饭我也会过来解决。”

“你的高中?”

“喏,就在巷口那边,出去就能看到了。”方明熙轻笑,“待会过去看看?”

颜星逸黑眸微亮:“好。”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便被端了上来。云吞面的碗太过实在,比颜星逸的脸还要大,淡黄色的碱水面漂浮在海鲜熬煮的白汤里,根根分明,云吞饱满圆润,能看清里面包裹的虾仁,汤面上还撒着一把玉白葱花,香气扑鼻。

方明熙倒是没急着动筷,把那一小碗猪脚姜推到颜星逸手边:“尝尝这个。”

颜星逸没吃过这玩意,看起来黑糊糊的一碗,凑近了能闻到强烈的酸味。他犹豫着,用筷子尖点了一下黑色的汤汁,送进嘴里,顿时被酸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可待酸味过去后,却又能品出甜味来。

他又尝了一点,不小心夹了一块姜,它长得和肉一模一样,浸满汁水的味道,又保存着姜的微辣,颜星逸只咬了一口,表情复杂地吐了吐舌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吃,看得方明熙直笑。

不过,拜猪脚姜所赐,颜星逸感觉自己变暖和了不少。

他在庆功宴上并没有吃多少,而后又吐了一回,胃里空空,一海碗的云吞面竟也吃了干净。

总觉得自从跟方明熙住在一起以后,就吃得比以前多了。颜星逸想着,有些纳闷地戳了下自己的肚子,幸好,肌肉都还在。

“漂亮哥哥,你是明熙哥哥的朋友吗?”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颜星逸抬头,方明熙到外面打电话去了,他的座位上此时正坐着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满脸好奇地盯着他看。

颜星逸眨了眨眼:“你认识方明熙?”

“认识呀!明熙哥哥经常来吃饭的!”女孩转了转眼珠,“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我是他的朋友。”颜星逸往四周看了一下,“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那里呀,我刚才在里面写作业。”女孩抬手指向他们身旁的小门,咯咯笑,“你们坐在这里肯定看不到我啦,但是我可以在里面看到你们哦!”

“真厉害。”

颜星逸发出赞叹,目光落在女孩抬起的手腕上,那里缠了一圈红色手绳,编得整齐好看,腕下垂着一朵红花。

“这是在哪里买的?”颜星逸问。

“这个吗?”女孩炫耀般晃了晃手腕,“是我自己编的,好看吧?”

“好看。”颜星逸少见地表示出十分的耐心,“那红绳是在哪里买?”

“噢,就在那边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哥哥你也要编吗?”

“编什么?让我也看看。”

“明熙哥哥!”

方明熙不知何时回来了,神情流露着几分阴郁,当小女孩仰头叫他,才露出一个笑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听她向自己显摆那条亲手编的手绳,而目光落在那截红绳与花朵吊坠上时,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怎么突然想要编手绳?”

问出这个问题时,方明熙正和颜星逸走在高中的围墙外。此时还是晚自习,学校内灯火通明,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棕榈树,响起阵阵沙沙声。

颜星逸没想到有机会跟方明熙一起逛他的母校,当然,围着围墙逛也是一种逛,如果可以,他还想进里面走一圈呢。

其实方明熙的高中和颜星逸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尤其在黑夜之下,教学楼和实验楼都是灰扑扑的。唯一能看到的,有代表性的是学校门口的石头牌匾。

颜星逸比刚才兴奋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再死气沉沉,显得鲜活起来,试图从几栋教学楼的间隙里看清运动场的模样,那是方明熙曾跟他提到过的。因此他也没把方明熙的问题放在心上,随口答道:“就是突然想编了。”

“你会编?”

“会啊。”颜星逸点点头,“我以前编过的。”

可他之前编的那个实在是太丑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敢送出去的。他有信心,这次一定能做个好的。

方明熙的脸刷地黑了下来:“什么时候?给谁?”

颜星逸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忽略了第二个问题:“高中的时候。”

他没敢看方明熙,并未发现后者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们走到莹莹说的那家文具店,所幸此时店铺还开着,只是非常冷清,只有老板一个人坐在那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