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第25章

作者:公子欢喜 标签: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长长的衣袖将所有表情尽数掩去。

过了些时日,有大臣联名上表,恳请将罪臣顾明举问斩以正视听。

高相但笑不语。

临江王越众而出:“此事恐怕不妥。”

圣上游移,经临江王几番劝说,最终作罢。

官场上开始暗暗留出一些传言。临江王对严凤楼是有许诺的,只要能成大事,彰皇子登位之时,便是顾明举出狱之日。

高相那头有人言之凿凿,顾明举于南安就擒之时,亲眼见他自严凤楼的卧房里走出来。群臣大哗。一时蛮短流长。连擒拿顾明举的地方都几度变更,前天还说是屋外,昨天改成了屋内,到了今天一早,再有人提起,就变成了床第之间、严凤楼的身上。

当时,顾明举的那话儿还深深埋在严凤楼的股间意犹未尽的进出,严凤楼被他高举着双腿,嘴里咿呀浪叫,污秽不可入耳。

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床榻如何凌乱不堪,顾明举和严凤楼如何衣衫不整又如何丑态百出。言语生动细节精准,仿佛樁樁件件都是亲眼所见。

温雅臣听了,笑的前俯后仰。

他们尤不察,一本正经的反问:“否则,那个严凤楼是为了什么?”

温雅臣说:“或许仅仅是为了同窗之谊呢?”

众人都愣了,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他,而后一个个笑的喘不过气。这世间已经没有人会相信,谁会单单只为一个“情”字就甘愿付出一切,乃至于自己的性命。

刻薄的朝官们毫不避讳地当着严凤楼的面谈论:“看他神气活现是个好端端的男儿郎,原来,是虚的。”

“哎?大人此言差矣。人家前头是虚,后头可别有洞天。”

“哟,你试过?”

“呵呵,你去天牢问问那位顾侍郎不就知道了。”

“你去问过?”

“哈哈哈哈哈……此中滋味,他就算告诉了你,你没尝过,又怎么知道?”

好脾气的温少在一旁听的愠怒:“你们有闲心在再这里磕牙,无非是看现在顾明举陷在天牢里出不来也听不见。天牢的大门天天开在那儿,指不定等等散朝的时候就有一个两个被押进去同他做伴。二位有空闲就坐下来好好想一想前头的汪同书,你们是家世高的过他,还是有个比他更位高权重的表叔?别到时候进去见了顾明举,心里头连个准备都没有。”

那两个闲言立刻噤了声,心虚的探过头往温雅臣身后看。严凤楼正默不作声的站在宫墙边,眼神依旧散淡,石头般冷硬的脸上不见半点悲喜。

就在众人真真假假的议论与污蔑里,严凤楼又参倒了与自己同年中举的李如山。而后是中书舍人陈辉、给事中陆蒙……等等等等。侮辱夹杂着谩骂始终跟在他身后。高相一派将他称作临江王脚边一条不会叫唤的狗,越安静便越会咬人。

漫天的非议里,面目冷峻的严凤楼只是偶尔会站在高高的宫门下发一小会儿呆,刹那间表情空洞,好似魂魄抽离飘去了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温雅臣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严大人,在想什么?”

他猛然回神,拘谨的往侧旁让开半步,视线飘忽:“没什么。”

温雅臣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顾明举吗?”

他不承认,亦不否认:“天凉了,天牢里的寒气是不是比这里更重?”

温雅臣不自禁劝他:“真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他垂眼思考了很久:“我去了只会让他更担心。”

看着他波澜迭起的眼眸,温雅臣知道,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严凤楼是动心的。

天佑二十七年,侍御史严凤楼再获隆恩,官拜五品御史中丞,掌御史台,纠察百僚,弹劾不法。自一县之丞至一台之长,可谓官运亨通。

他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将圣旨接过,即便此时此刻,铁面如山,仍就不见一丝欣喜。温雅臣躲在队列里仔细看他瘦的见骨的脸庞,一晃两年,足足七百三十日,除却先前搀他出殿时那个昙花一现般的虚弱笑容,严凤楼几乎从未笑过。

温雅臣想起,天牢里的顾明举倒是笑口常开,跟个不着调的狱卒都能聊得欢声笑语不断。他们两个当真是两种人,一个笑在脸上冷在眼底,一个却冷在脸上,把所有悲欢都深埋在心间。

如果说顾明举的平步青云是靠那些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赚来的,那么,严凤楼的升迁则简单的多——卖命。

他讷与言辞,不懂逢印,酒宴上常常被人忘记在一边,依附临江王的官员们里,也不曾见得有谁与他深交。朝堂上,遭人刁难之际,没有人替他出头,更无人为他争辩。

顾明举问温雅臣:“你说,严凤楼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呢?”

严凤楼能升官,这在他眼中大概算是个奇迹。

微醉的他绝然想不到温雅臣心中的巨浪狂澜。

其实话就在嘴边,你的凤卿靠着参倒高相的人马在临江王面前立足。奏折一本接一本,第一次参不倒,第二次就接着上本。

即使挨廷杖,即使受枷刑,即使滚过钉板碾过刀尖,只要一息尚存,他就会坚持不懈的顶着一副木然的表情站上朝堂。他不能停也不能退。直到真正性命堪忧时,临江王才会伸手拉他一把,因为再找不出比他更不要命更心无二志的人。

若是哪天他退缩了,他就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要死,你也活不了。

温雅臣说不出口,只能用拙劣的借口来招惹顾明举的嘲笑:“他……过的很好。”

在这时,他才真正羡慕起顾明举的巧舌如簧。

天佑二十八年,皇子彰登基称帝,临江王如愿以偿摄政辅朝。

天下间,除了少数的几个,其实谁都不在意龙椅上坐的究竟是哪个,包括温雅臣。日子照旧还是在原先的过法,贵者恒贵,贫者轻贱,倚翠楼的花娘柔媚如昔。

皇朝日益腐朽的大势并非调换一个天子或是铲除一个佞臣就能轻易阻挡,人力在天命面前,渺小一如蝼蚁。

新帝登基之初,大封护驾功臣。唯有严凤楼遭贬。他被逐出京城再不得入朝为官。其实,这是他一早就与临江王立下的约定。

大功告成之后,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好好活着的顾明举。朝堂再金碧辉煌,如果顾明举不在,于他就没有任何意义。

秋风渐起之时,温雅臣独自登上城楼,看他二人在脚底并肩走过。

他曾替严凤楼为顾明举送过一张纸笺。折叠的手法独特而别致。整张纸被折成了小小一个方,内中的字迹被严实的包裹起来,两面空空,四边光洁,看似毫无入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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