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第19章

作者:公子欢喜 标签: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你……”顾明举睁大眼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些端倪。

只等了片刻,严凤楼倏然闭起眼,秀丽的面孔再迫近几分。什麽都还未说出口,顾明举的回答被严凤楼的唇堵在了半途。

“到了生死关头,计较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麽意义?”轻微的话语更像是说给严凤楼自己听的。

“凤卿……”顾明举伸手要去抚他削瘦的脸庞。

话语再度被打断。严凤楼欺上前来,又是一个吻,只是通过嘴唇间的相互碰触就能体察到他的僵硬与勉强。顾明举甚至能看到他不停轻颤的眼睑:“别胡闹!”

一把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顾明举用力抓著他的臂膀。严凤楼微微喘著气,苍白的面孔不知何时涨得通红。他微抬著下巴,勾起嘴角,以挑衅的姿态直视著顾明举:“你不想抱我了?”

“我……”他迟疑,满腹的惊异还未彻底散去。

严凤楼便笑了,抛却了公堂上的端正俨然,此刻跨坐在顾明举身上的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学著平日的顾明举那般将眼角微微向上跳起,嘴角轻轻撇出一个弧度:“你骗我。什麽喜欢,什麽为我而来,都是骗人的。”

“我不骗你。我骗尽了天下,却惟独不骗你。”他语气太凄楚,由不得顾明举不动容。

严凤楼满意地眯起眼:“那就现在抱我。”

一室寂静。巧舌如簧的他顿然失了言语,步步紧迫的他亦凝然不动,一双墨一般漆黑的瞳镀上了夕阳的余晖,熠熠闪烁著,静静等著他的回答。

房外起了风,透过门缝扫进屋子来,吹得桌上的卷册“沙沙”一阵乱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哭嚎声。模模糊糊地,似乎还能听见更远处不知谁家大宴宾客的喧哗。

“我们没有时间了。”等不到顾明举的答案。严凤楼低低说道,“温雅臣不再给你写信,我在京城的消息也断了。圣旨已经上路,随时都能到南安。也许今晚,也许明日一早。”

“顾明举,我们没有机会了。”

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已经完全不能再成为障碍,严凤楼再一次俯下身同顾明举四目相交,纠缠的呼吸间,他一字一句重复:“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抱我。你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不是吗?”不容拒绝,不容置疑,褪去了一切表情的脸上只有坚定与决绝。

“凤卿……”吻上他的唇的时候,顾明举的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那个初见时与他通报名姓都要脸红的严凤楼。三年寒窗,胼手胝足,形影不离。总以为五年老死不相往来的光阴可以洗去足够多的牵挂与思念,至少烂醉如泥时不会恍惚见到他苛责的眼,至少抱著别人时不会喃喃唤出他的名;自以为已经忘却,自以为已经看开,自以为已经不再想念、不再懊悔、不再念念不忘。直到穷途末路的时候,第一个自心底浮起的名字却还是他。严凤楼,我的凤卿,断头台前,若能叫我再看你一眼,那麽,顾明举这一世便真的死而无憾了。

千言万语盘桓在胸口无从说起,只能一遍遍藉著相交的舌来反复厮磨细诉。我喜欢你,自课堂上的回眸一笑,自暗夜里的窃窃低语。自书院墙头上抱著你看月亮的那个晚上,自大街小巷中牵著你的手狂奔而过的那个午後……

吻得难分难解时恋恋不舍地退开稍许,深吸一口气再又吻上。额头、眉梢、嘴角,湿热的舌尖一路沿著脖颈蜿蜒而下及至锁骨。

“唔……”将手掌按在床榻上,严凤楼忍不住将头颈後仰,低低发出呻吟。

顾明举半撑起身,揽著他的肩,不依不饶地埋在他的颈窝里反复啮咬:“乖,再叫一声,叫我的名字。”

“顾、顾明举……”像是承受不住他四处游走的手掌,严凤楼迷离的双眼在一波又一波爱抚中渐渐沁出了水光。

“真漂亮……”一面咬著他殷红的乳尖,顾明举一面赞叹著。舌尖在已然挺立的小小红珠上几番戳刺,便引来严凤楼更为粗重的喘息。

“嗯……啊啊啊……不要,不要这里……嗯……”

“那麽是哪里?嗯?”

“啊……是、是……啊啊啊……”他陷在情欲里几乎语不成句。

顾明举揽著他的腰,一面顺著他的腰线往下而去,一面舔著他的耳廓,体贴地问著:“凤卿,还想让我做些什麽?这里?还是这里?”

纤长的手指探进了裤中放肆抚弄,只一个轻轻握住的动作便引得严凤楼一阵战栗。姿容俊秀的南安县丞双颊绯红,攀在顾明举的肩头几乎难以自持:“顾明举,嗯……明举……”

“我在听。”

“我、我想要帮你……”

“嗯?”

“你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温柔乡里会过无数倾城佳人,床笫间……也该阅遍群芳。”迎著顾明举不解的目光,严凤楼缓缓後退了稍许。

脸上的红云更甚,他跪在顾明举的两腿间,低下身,缓缓用牙将他的裤头褪下,“如我这般无趣又不懂温柔的……呵,你想笑就笑吧。”

带著几分自嘲,他抬眼又看了看顾明举。双手学著他方才的动作生涩地将眼前炙热的物体套弄了一番,严凤楼张开嘴,伸出了湿润的舌:“夫君,我要。”

三天後的清晨,“咚咚”的敲门声响彻云霄。县丞府的小厮打著呵欠去应门。

厚重的大门打开,门外兵甲峥嵘,最耀眼是打头那人手中明黄色的卷轴。墙边旭日东升,严凤楼闻讯从屋内奔出,晨风凛冽,卷下枝头最後一片黄叶。

来人气态甚轩昂,劈手直点严凤楼的身後:“将逆贼顾明举拿下,即日押解回京!”

第十章

天佑二十五年秋,金风飒飒,落叶萧萧。中书侍郎顾明举祸乱朝纲,欺君罔上,犯大不敬罪,按律处斩刑,应了所有人的希望,爬得越高,跌得越痛。刑期设在一个月之后,那是理当恰逢今冬第一场雪,雪碧血红,应是分外好看。

朝上议论纷纷,有人叹惋惜,有人却说是报应。好事人打破了砂锅想问到底:“他早该知道有今天,怎么什么都不准备,偏偏巴巴地跑去了南安?这可不是他的行事手段。”

周围人谈得兴起,冷不丁被问倒,张张嘴。半天没说上来:“这...谁知道他呀?许是大意了呢?”

耿直的人还没听出话音来,傻不愣登地接着问:“顾明举精得都快成人精了,他怎么会有大意的时候?”

于是白胡子的前辈们脸上就挂不住了,梗着脖子瞪起眼:“他若是人精,那高相就是人精里的人精!哼,无知小儿,翅膀还没长硬就惦记着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现下被高相治罪,也是他自讨苦吃。”

横冲直撞的愣头青被吓得不敢开口,摸着鼻子,赶紧灰溜溜的推开。

外头传什么的都有,沸沸扬扬,千奇百怪,天牢里的顾明举却什么都听不见。高相特意吩咐人替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囚室,远在天牢深处,须得经过一条悠长曲折的窄径方能到达。深夜时,连刑室的哀嚎声也只能隐约听见一丝。

据说,凡本朝国史中犯了罪的重臣几乎都住过这里,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是皇家子弟,帝王嫡亲的手足。

后来狱卒在无意中说起,原来不只高相,临江王也差人来嘱咐过,要把顾明举安置到这里。这两只现今斗得如火如荼的狐狸,在这件事上倒是难为他们想到了一处。顾明举禁不住坐在草席上哈哈发笑。这一笑却扯动了身上的伤,痛得险险抽过去。

这里其实不过是僻静些而已,不必担心受人欺凌,三餐总有人送来摆在隔栏外,不必担心有与人争抢之忧,夜间除了隐隐传来的惨痛呼声,也算睡得安稳。

除此,似乎也不见得好到哪里。靠墙根的地方有一方破碎的草席,屋子中央有一张跛腿的方桌,桌上有一盏油灯可惜没了灯芯。没有人来陪着说话,没有人拌嘴斗气嘘寒问暖,受刑后一个人独自忍着一身笞痕躺在地上,也没有人能替他去讨一碗水来喝。

顾明举常常不言不语地对着墙上的阴影出神。巡视的狱卒路过,忍不住隔着木栅同他攀谈:“老子在这里干了二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别说你一个侍郎,丞相将军也见得多了,前头这儿还来过一位国舅爷呢!哭的、闹的、装疯卖傻的,都有...像你这样不哭不闹的,那是认命了,一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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